突然,乌花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动起来。
她像是一只被猛火烫伤的猫,发出嘶哑低沉的呜咽,双手双脚乱挥乱抓,乍看去,整个人又像是从烈火中挣扎而出的鬼影。她的眼珠翻白,口中呢喃混乱的胡话:“救我……好热……有蛇……来了……”
“乌花!”叶知卜低声喊着,努力压住她翻腾的身子,可乌花仿佛不认人一般,竟抬手抓破了叶知卜手臂上的皮肉,留下一道猩红血痕。
“知卜兄!”江远山听到声音,推开门刚好看到那一幕,惊叫一声,正欲上前帮忙。叶知卜眼疾手快拦住了他:“别靠近!”
叶知卜脸色苍白,嘴唇紧抿,额角滴下冷汗。他没有退,反而更用力将乌花压住,咬牙对江远山低声说道:“放心,我没事儿。你快出去,这里不安全。”
“咳!咳咳!”乌花咳嗽了几声,挣得愈发疯狂,几次将身上盖着的衣服扯落,嘴角流出的不是涎水,而是鲜血与痰混合的浓汁。
“花儿,委屈你了。”叶知卜终于一咬牙,从袖中取出一根极细的金针,吹亮火折子略一灼烤,随后屈指点在乌花额间、脖颈、后脑三处穴道,力道巧劲交融,快如电走蛇窜。
“睡穴已封,再疯也梦里疯吧。”
金针刚入第三处,乌花身子猛地一震,整个人如抽去了筋骨般瘫软下来,颤抖渐止,只余气息粗重,呼吸声仿佛一口一口从沼泽里艰难地拖拽出来。
她终于沉沉睡去。
火光下,叶知卜跪坐在地,浑身衣襟湿透,一半是汗,一半是毒水与血。那道被乌花抓伤的血痕还在缓缓往下淌,染湿了袖口,他却仿佛全然不觉,只低头看着乌花那张终于安静下来的脸,目光疲惫而坚定。
“这瘟疫怎么这么不正常……”他没有说完,声音嘶哑干涩。
江远山上前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布巾,低声道:“你歇一会儿,先把自己的伤口处理处理。”
叶知卜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似乎藏着说不尽的疲惫与不安:“你快出去吧,别再把你传染上。放心,她会没事的,我也会没事。”
院子外,风声渐紧。
江远山看着叶知卜那被汗水与血水混合浸湿的手,低声说:“这不是瘟疫,这是灾厄。”
说完,眼中闪过一抹隐晦的光。
——他之前听人说过这种病,十年前,一个离并州九百里的偏远山村,一场来无影去无踪的瘟疫,死了整整一个村的人。
但他从没想到,自己会遇到。
院子里。
李生缘本想出去买药,走到门口,手碰到插关要开门时,从缝隙里看到一双猩红的眼睛,吓得他连连后退两步。他迅速收住了脚步,一跃上了房顶。
蹲在屋脊之上,寒风拂面而来,却不及他心中的惊悚来得彻骨。
屋顶下方,黑压压一群人趴伏在院门与围墙边,宛如死尸复苏。一具尸体半侧瘫倒在门前,口鼻溢血,眼睛睁得极大,死不瞑目的样子;其余几个尚存气息的,则蜷缩在角落里,不断嘶哑呻吟,或干咳如裂帛,或啜泣低语,像是堕入人世最深的苦难。
更恐怖的是,有几个病人好像闻到了草药的味道,开始发狂一般拍打门板,指甲抓得门上干木屑飞扬。那门板因年久失修,在众人的推动下,竟发出“咯咯”的裂响。
李生缘屏住呼吸,眸光一沉,悄然往后退。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顺着屋脊缓缓爬回内院。
他刚落地,便被守着火堆的金不焕与靖如玉发围了上来。靖如玉快步迎上:“情况如何?”
李生缘的脸色如霜,眼中满是凝重:“别想出去了,外头……全是病人。有些已经死了,但更多的是快死的。他们像是——像是嗅到了什么,全挤在这个门口不肯散开。”
靖如玉顿时睁大了眼睛,声音低了八度:“我觉得有点怪,这些人就像故意追赶我们似的。我们不过就是施舍了几个干饼,他们怎么还追着我们跑?”
“我也觉得不正常。”江远山低声说,“我们进这小院后,他们没有强攻进来,只是守在外边,像在等上头人的指令一样。”
靖如玉的声音冷静中带着一丝颤抖,“你们没发现吗?他们并不求救,也不多说话,只是想要我们的吃的,或者说想靠近我们,我们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他们……”
“是不正常,这疫发展得太快了。”叶知卜的声音忽然传来,低低地却带着毫不掩饰的笃定。
他从小屋中走了出来,袖口染血,眼神沉静中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疲惫:“我现在怀疑,这些人就是冲着我们来的。”
“怎么说?”李生缘低声问。
“我看乌花的模样,不像是突然染上的瘟疫。”
“所以,你怀疑......”江远山心中的疑问还未完全讲出,已被自己这可怕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睁大了双眼,张着嘴没再说下去。
火堆噼啪作响,众人一时沉默。四周的低声咳嗽与呢喃像是从阴间传来,混杂着病人脚步在外头拖动的声音,仿佛冥府正在张口。
靖如玉忽然抬头问叶知卜:“你是不是怀疑,乌花是在霍州染上的这坏病?”
叶知卜沉声道:“是的。”
气氛一时间凝重如铁,连火焰都噼啪得沉闷了下来。
“张氏,你干什么!”叶知秋忽然一声厉喝,打破了院子里原本沉闷的气息。
屋门“砰”地被江远山推开。他快步冲进去,眼神凌厉,死死盯着屋里的两个人——张氏正背对着叶知秋站在床边,神色慌乱,手忙脚乱地将自己的袖子往下拽。
“你在藏什么?”叶知秋目光锐利如刀,一把抓住张氏的衣服,猛地将她的袖子拽了下来。
“啊!别碰我!”张氏失声尖叫,整个人下意识地往后缩,可终究慢了一步。
那截裸露出的前臂上,赫然布满星星点点的红斑!有的像蚊虫叮咬的肿包,有的已经浮起白头,红肿交错,甚至在手肘内侧,还有一片暗红色的大片瘢痕,边缘微微翻起,像是烫伤,又像是腐败未净的伤口。
叶知卜猛地倒退了一步,心口一阵发紧,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你也染上了!”他声音颤着,却非常清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