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8章 时序终焉
在空间崩解迸出的碎片之间，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塔伦眼前铺陈开来。
扭曲的时空化作律条交叠震荡，涟漪化作新的曲谱，共同演奏着毫无律章的交响乐章，混乱的音符从乐章中飞出化为点阵，然后化为里面，平面从二维升起，再变成脚爪之下踩着的平台，再然后变作他难以理解的形状。
庞大的信息量如同狂风般灌入他的意识又转瞬消失，千万年的时光仿佛也跟随着从他的脑海中如银汉般灿烂却又转瞬即逝，他在光怪陆离的色彩间看到了数个星系的诞生与消亡，时间像是被狂风卷挟的书页，狂乱而毫无章法地翻动。
他站在浩瀚的宇宙之间，视野不再被名为“空间”的囚笼所约束，他之眼眸中浮现出无数星系凝聚诞生与消散灭亡所产生的光芒，那是横跨了亿万年的光辉，昭示着人类所生活的星球在宇宙的尺度不过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孩。
对于那些处在更高维度的村子啊来说，或许群星本身对他们来说也只是冰冷的玩具，在手心中转动的八音盒。
仿佛始终被困于这片被隔离在现实之外的空间中，又仿佛同时存在于人生中的每一刻，每一个“他”的过去与未来都像是平铺开来的地图，上面的全部细节都纤毫毕现，无比清晰。
“伊始”与“终焉”的概念在这个空间不复存在，时间成为了能被空间的主人在手中被肆意把玩的积木，一个冰冷的闭环。
混乱无序的空间已经趋于稳定，塔伦已经明白自己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他不是第一次造访这里。
星云在此时汇聚为洞察万物的双眼，在黑色的深空之中向独自站立的生灵投下毫无温度的目光。有声音在远方响起，恍若是直接传入他的脑中，这是塔伦从未听过的语言，仿佛宇宙的和音，又像是千万人的和声，他却能无端明白其中的含义。
他们之间的对话是他的“过去”，亦是他的“现在”，更是他的“未来”。
[你对看到的东西感到困惑吗？]
“这里是什么地方？”
[界外空间，人类所能抵达的维度边界，你也可以称呼它为“门扉”，你也可以理解为，这是我们为地球上一切生命准备的“会客室”。为了让人类适应，我们将它的外形暂时改造成了能够被你们理解的样子。]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这代表名为“人类”的文明体出现了跨越门扉的可能性。]
回荡在宇宙间的声音这样解答，在包含着森罗万象的和音中，塔伦似乎听到了有些熟悉的声音。他突然回想起了意识海中的另一个自己说过的话。
“而你……你们是什么？审判者，还是筛选者？这座塔的出现，也是你们用来筛选的工具吗？”
[我们只是观测体意志的集合，出于“规则”，我们无法对人类的历史做出直接干涉，在观测的初期，我们因为过度干涉而加速摧毁了3个刚起步的文明。极少数的“我们”拥有能够行走在低维世界的“投影”，他们是信使，也是旅者。
“塔”则是另一种生命进化的象征，你只是凭借它的特性，找到了来到这里的道路。就像斯科瑞在人类身上找到了新的进化方向那样，人类也可以利用斯科瑞达成本不可能达成的事情。]
“斯科瑞……作为筛选者的同时，又是被筛选的那一个吗？”
[被你们称作“异合人形”的人形生命体是此类生物进化至今的顶点，当人类真正击败它们的时候，就代表着人类的未来有了全新的可能性。]
“你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观测，并见证每一个可能性中人类真正的未来——以血肉之躯，触及未开之门的瞬间。我们想要知道，“人类存续的可能性”。既然你已经抵达了这里，那么……]
巨大的双眼在天幕中消失，世界骤然紧缩，无数透明的尖锥从时空裂隙中穿出，射向塔伦所在的方向。
[就用你们的意志告诉我们，你们的答案吧。]
塔伦熟练地躲过了尖锥落下的攻击，如同他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他看到“自己”于此战斗的身影，他们在螺旋状的平台上出现又消失，最后一个和自己几乎别无二致的虚影在他面前停驻，将手中的武器递了过来。
【只有唯一一次机会，能让我们通过这片意识海将它传递给你，它将成为你最后的底牌。】
塔伦伸出手去，接触到武器的一刹那，遍体鳞伤的构造体虚影化作尘埃消散，传递过来的唯有不变的勇气、思念与坚定，以及所有世界线中“塔伦”战斗过的记忆。
是众人的努力，无法消解的遗憾还有人类的意志令他最终得以以这副机体来到了塔的顶端，他必须离开这里，完成那个最初的使命。
“我会为这片虚假的空间，带来终结！”
星维融聚，化为一个由星空组成的人类女性的模样，六片羽翼化作衣裳着于其身，面容被另一对小巧的羽翼收拢覆盖。
祂向塔伦攻来，掷出从二维扯出的大剑，塔伦用枪匣挡下的同时撕裂时空，从另一端用长枪刺下。随后，几乎相同的拳击对撞。
记忆与现实所交叠带来的另一种熟悉感在此刻凝聚，祂的体术，和天吴几乎是异曲同工，相较于塔伦自己融合了枪斗术的体术，他更接近天吴原本的搏斗术。
冲锋，射击，躲避，对抗……塔伦重复着这些动作无数次，终于在一个瞬间将那投影体撞飞出去，本想着补刀，却发现那身影早已穿越时空障壁来到了高空。
羽翼完全展开，隔绝了子弹，尘埃在祂“手”中凝聚为球体，而后不断燃烧、增大，变作炽热的恒星，在增长到极限后又引发璀璨的爆炸，时空在此刻泛起皱褶，星云崩裂，最终化为空间尽头那漆黑运转的黯噬星，也即，黑洞。
无数眼睛睁开，向塔伦投来蕴含世界之重的光束，白狼则是以庞大的算力构筑出凝滞一切的空间，创造出其他世界线的自己将这一切尽数拆解、崩塌，最终化为同样凝滞的“视点”。
寰宇在此刻回响，万千星辰于此时同唱。塔伦身后的重炮完全展开，另一个黯噬星在空间的另一侧展现，视点尽数化作它的光盘，塔伦将之握于掌中，向那“观测者”掷出。
………………
像是指过去了一瞬，又像是已经过去了千万年。塔伦已经不再去刻意计数这场没有止境的战斗究竟持续了多长时间，时间的流逝对他来说早已失去了意义。
在一次次的失败和重启间，塔伦捕捉着所有在过去与未来中看到的关键信息，将它们尽数传递给过去的自己，指引他们来到这里的道路。只要这副机体能够被再次成功启动，那么就会有一个新的他接替自己踏上阶梯，推开门扉，继续这场与未知的战斗。
而这场漫长的战斗，终归会有结束的那一刻。
“没错……即使是看上去无解的螺旋，只要变量中出现哪怕一个新契机，就足以诞生全新的可能性！”
最后的黯噬星被，重构为奇点，随后化作箭矢，穿越了一切时空，扭曲、突破并吞噬了层叠的时空缝隙，最终贯穿了“观测者”的身躯。
“观测者”停下了攻击的动作，将“手”伸向身体中央的黑洞，它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快速愈合。相反，由星空组成的身躯在加速崩解，“投影”开始无法维持它本身的形态。
[这就是……人类的答案吗？]
“不，我无法代表人类对你做出回答。只要能阻止即将到来的灾难，我不介意一直这样战斗下去。但我的使命并不在这里，我要阻止这场灾难，阻止‘塔’，然后回到我的同伴身边。这是我作为我自己，作为监兵小队的‘塔伦’能够做出的唯一回答。”
那个声音发出了最后一个询问，它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冰冷无情，而是带着某种虚幻的温暖。
[对于人类来说，一切能够被感知的实体，都以三维的形式存在，而“时间”是人类无法干涉的规则。但此刻的你已经获得了前往更广阔世界的资格，你可以选择那个对你来说最为完美的世界。
而若拒绝，你将不再有能观测未来和干预过去时间的能力。你会忘记看到的所有过去与未来，不再有改变过去的机会，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会变得如同从未存在过一样。即便如此，你还是不会选择跨越这道门扉吗？]
“首先，我确定，‘现在’的我，不会。因为没有同伴在的世界，毫无意义。还有人在等我回去，我很贪心，所以，更愿意和他们一起去寻找未来。”
那个声音沉默了良久，整片空间在寂静中生出裂痕，就如同它突然出现那样，开始缓慢地崩解。
在意识彻底离开界外空间前，塔伦听到了另一个声音，那是无比熟悉的，雄浑低沉的声音。
[你很优秀，那么，我可不会放弃这个好苗子，登临之后，我会封锁你的高维意识体，在文明触及真正未来的时候，就用“你”的眼，去俯瞰一切，然后，和“我们”一起回家。为新生的你和你们，致以崇高敬意。]
这个声音让塔伦瞪大了眼。而后，是“她”最后的回应。
[那么，到那时，我会为你们新生的未来，送上祝福。]
这个女性的声音温和而疏离，似乎在哪里听过……这是遗落在塔伦意识海深处，最后的想法。
再次睁眼时，塔伦感到自己的算力变得空前庞大，但他没有时间深究，他已经回到了塔顶的空间。
猩红色的核心仍然发着威胁的光芒，但这次向前靠近的里没有再受到任何阻拦。他径直来到核心之下，在这里存放着的，是“塔”真正的核心终端。
【阻止那些毁灭性的光芒，逆转“塔”的规则，只有这样才能真正拯救你在乎的一切。】
塔伦已经明白了意识海中的自己所说之话的真正含义。
重明武器，对解构装置的研究，斯科瑞语言，还有来自各个世界线中的“自己”的记忆……所有碎片在此刻铸成了一把钥匙，它的锁孔就在眼前。
“既然存在‘规则’，知道使其运转的‘语言’，只要对‘塔’的底层逻辑进行覆写，就能彻底改变它的运作方式。”
从“释放并活化”转变为“吸收并湮灭”，这样一来，这座塔曾经辐射的范围内将不再出现任何斯科瑞的踪迹。
“这次，轮到你们为我所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