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章 小野逃跑
小野的指尖微微发抖，第一把钞票推出去时，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骰盅揭开的那一刻，他瞳孔骤然收缩——
三个六点，豹子通杀！
“好！”他猛地一拍桌子，手臂的伤口撞在桌沿也浑然不觉。
赌徒们诧异地看向这个突然亢奋起来的伤患，只见他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原本阴鸷的眼睛此刻亮得吓人。
第二局下注时，他的动作明显流畅了许多。
一把拍向“天门”位置。
有赌友递来烟卷，他顺手就着别人的火柴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烟雾中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精明的光。
“买定离手——”庄家拉长声调。
小野突然按住要开的骰盅：“加注。”
他又取出两张钞票，这次直接押在了“孤丁”上。
围观的赌徒发出嘘声，这分明是赌红眼的做派。
但此刻的小野已经完全沉浸在赌局的快感中，他松了松领口，受伤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搭在了椅背上，绷带散开一角也懒得整理。
第三局开出来，他押的“三六”正好对上点。
小野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
今天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天照大神一直都在照拂他。
随着赌局深入，小野的坐姿越来越放松。
原本绷直的腰背现在完全陷进椅子里，受伤的左臂不知何时搭上了邻座赌徒的肩膀。
他的表情管理彻底失控，赢钱时咧嘴大笑露出森白的牙齿，输钱时又会突然阴沉下来，但很快又会因为新开的赌局而重新亢奋。
有个赌徒提议玩更大的，他二话不说就把所有钞票推了出去，这个动作牵动了左臂伤口，血珠顺着指尖滴在桌上，他却盯着庄家手里的骰盅笑得像个疯子。
然而，当骰盅再次揭开时，小野的表情凝固了。
他缓缓站起身，染血的绷带完全散开，垂落在赌桌边缘。
周围的赌徒不约而同地后退半步——
这个刚才还谈笑风生的男人，此刻眼神阴冷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只见他慢慢整理着袖口，把染血的绷带一圈圈缠回去。
处理好伤口后，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突然转向身旁的赌徒：“老哥，借兄弟二十块翻本，明天还你三十。”
那赌徒嗤笑一声，把剩下的钞票揽到自己面前：“就您这模样，怕是明天连人都找不着咯。”
小野的指节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环顾四周，几个刚才还称兄道弟的赌徒此刻都避开了他的目光。
“这个！”他突然从怀里掏出金怀表，“啪”地拍在油腻的桌面上。
表盖上精致的雕花显示着这不是寻常物件。
赌徒们顿时来了精神。
一个镶金牙的伸手就要拿，被小野一把按住：“至少值两百块。”
金牙咧嘴一笑：“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五十块顶天了。”
“放屁！”小野猛地站起来，喉结上下滚动，盯着庄家手里摇晃的骰盅，眼中的挣扎渐渐被狂热取代。
当庄家喊出“买定离手”时，他突然松开按住怀表的手：“五十就五十！”
金牙麻利地数出皱巴巴的法币。
小野抢过钱就往赌桌中央扔，完全没注意到对方眼中闪过的狡黠。
新一轮赌局开始，小野已经完全顾不上这些了。
他弓着背趴在赌桌上，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骰盅，受伤的左臂无力地垂着，右手却神经质地搓着最后几张钞票。
金牙和其他赌徒交换了个眼色，庄家慢悠悠地又摇起了骰盅。
当庄家揭开骰盅时，他整张脸都扭曲了——又输了。
小野只好垂着头往门口走去，脚步虚浮得像踩在棉花上。
金牙追了上来，突然横跨一步拦住去路，油腻腻的笑脸凑得极近：“这位兄弟别急着走啊。”
“没钱了。”小野哑着嗓子，左手下意识按住空荡荡的内袋。
金牙的目光立刻黏在他手上，像嗅到血腥的苍蝇。
“不打紧不打紧，”金牙搓着手，黄板牙间喷出酸腐的酒气，“您身上这钢笔看着就金贵……”
小野右眼皮突地一跳。
他微微侧身，借着咳嗽的动作避开金牙探过来的手
“就是支普通钢笔。”他故意拔高音量，“我舅舅送的，不值钱。他人没了，留个念想。”
周围几个赌徒不知何时已经围了过来。
穿短褂的庄家慢悠悠擦着骰盅，阴影里还有个刀疤脸在磨指甲。
小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突然咧开嘴笑了：“各位大哥这是……”
“兄弟别见外啊。”金牙一把搂住他肩膀，力道大得让左臂伤口又渗出血来，“咱们再玩两把，您要实在手头紧……我再借你一些便是，要玩就玩个痛快，这样半路走了岂不是心里憋屈的很？”
小野后背瞬间绷直。
藏在衣摆下的南部十四式手枪像块烙铁，烫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忽然剧烈咳嗽起来，顺势挣脱金牙的胳膊。
“几位兄弟，你们看这样行不，我这就回家取钱，家里还有几百块，今天非得翻本不可！”小野趁机退到门边，脸上还挂着惶恐的表情：“对不住对不住！……”
金牙正要拦住小野，酒馆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吆喝：“金牙！”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黑脸汉子带着个跟班走了进来。
金牙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容迎上去：“哎哟，三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小野趁机往门口挪了两步，耳朵却竖得老高。
三爷压低声音道：“帮我找辆黑色的福特车，前脸撞坏的那种。”
说着往金牙手里塞了张钞票。
金牙眉开眼笑：“三爷要买车？我认识个修理厂……”
“蠢货！”三爷不耐烦地打断，“是以车找人！有了消息立刻通知我。”
他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这可是上头交代的差事。”
小野心头猛地一跳，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他装作醉汉摇摇晃晃地往外走，经过三爷身边时故意打了个酒嗝。
“晦气！”三爷嫌恶地避开。
因为三爷的出现，金牙几个也就不在意小野了。
小野踉踉跄跄地出了酒馆，一拐过街角立刻挺直腰板，脚步如飞地钻进暗巷。
酒馆里，三爷说那个人身上应该受了伤。
金牙眼睛转了转，吸吸鼻子：“三爷，刚才有个人好像就是受过伤的，而且，而且……”
三爷很讨厌金牙这种支支吾吾的说话方式，怒道：“有屁快放！”
金牙说他闻到刚才那个人的身上有机油味，不是开车的，就是修车的。
三爷这才回想起刚进酒馆时确实看到过这么一人，问：“人呢？”
“人……人刚刚走了！”
三爷眯着眼睛听完金牙的话，突然一拍桌子：“你他娘的不早说！”桌上的酒碗被震得哐当作响。
金牙缩着脖子，手指无意识地搓着那块银元：“我……我这不是刚想起来嘛……”
三爷一把揪住金牙的衣领：“那人长什么样？往哪边去了？”
“瘦高个，左胳膊好像有伤……刚刚您应该看到过他的。就是站在门口那个。”金牙结结巴巴地说，“现在应该……出门往东……往东去了……”
“废物！”三爷甩开金牙，大步流星往外走。
临到门口突然回头，眼神阴鸷：“金牙，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跟老子找人。要是让这人跑了，老子扒了你的皮！”
金牙打了个寒颤，连忙招呼赌桌上的同伴：“都别愣着！快，分头找！”
他抄起门后的棍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留神着点，那人身上兴许带着家伙！”
三爷站在街心左右张望，日光照在他阴沉的脸上。
他忽然蹲下身，用手指蘸了蘸地上的痕迹——那是几滴尚未干涸的血迹。
“往这边！”三爷低喝一声，带着跟班朝东边巷子追去。
他腰间鼓鼓囊囊的，隐约露出枪柄的轮廓。
金牙带着人跟了上来，嘴里不住念叨：“可千万别让三爷空手而归……”
手里的棍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惊起了屋檐上栖息的麻雀。
小野原本还保持着镇定的步伐，左臂的伤口隐隐作痛，让他不得不放慢速度。
但没过多久，身后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他心头猛地一紧——居然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站住！”三爷的吼声在巷子里炸响。
小野再顾不上掩饰，拔腿就跑。
皮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脆响，左臂的绷带在奔跑中完全散开，在身后飘荡。
转过一个拐角时，他突然刹住脚步——前方巷口也传来了脚步声。
金牙尖细的嗓音隐约传来：“这边！肯定在这边！”
前后夹击。
小野的呼吸变得粗重，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
他环顾四周，目光突然锁定在右侧一堵斑驳的老墙上。
墙面上凹凸不平的砖缝和突出的木梁构成了绝佳的攀爬点。
三爷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野深吸一口气，猛地跃起抓住一根突出的房梁。
左臂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咬紧牙关，右腿一蹬墙面，整个人翻上了屋檐。
“人呢？”三爷带着人冲到巷子尽头，目光扫来扫去。
小野屏住呼吸，平趴在屋瓦上一动不动。
他听到金牙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奇了怪了，明明看见他往这边……”
“废物！”三爷怒骂一声，“分头找！就是把这条街翻过来，也得把人给我揪出来！”
瓦片下的阁楼里突然传来婴儿的啼哭，小野趁机轻轻挪动身体，像只黑猫般无声地滑向屋脊另一侧。
本以为可以甩掉三爷等人，但院中的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发现了他，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正瞪着他。
小野暗叫不好，暗叫一声“糟了”，急忙示意对方不要出声。
但小孩的脸色忽然一变，继而转身，取了一把弹弓就打了过来。
“爹！房顶上有贼！”
“啪！”
几乎同时，石子擦着小野的耳边飞过，打在屋瓦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在房顶上！追！”巷子里立刻响起三爷的暴喝。
小野顾不得许多，一个翻身跃起，在屋脊上疾奔。
脚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叫喊声，他左臂的伤口彻底崩开，鲜血顺着手臂滴落在瓦片上。
“嗖！”
一把飞刀擦着小野的裤腿呼啸而过。
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从倾斜的屋顶滑落。
危急关头，他抓住屋檐下，顺势荡到隔壁院子的梨树上。
树枝剧烈摇晃中，小野从树上滑下，后背贴着院墙大口喘息。
“从那边包抄！”三爷的吼声越来越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墙外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野摸出手枪，眼神变得狠厉。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吱呀”一声——院角的一扇小门无声无息地开了条缝。
是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小姑娘非常可爱，眼睛犹如黑葡萄一般。
和小野对视了片刻，那小姑娘面露惊恐，迅速就要关闭了小门。
小野一个箭步冲上前，左手“啪”地卡在即将闭合的门缝中。
小姑娘吓得往后一缩，羊角辫都跟着颤了颤。
“别怕……”小野压低声音，强忍着左臂的疼痛挤出个笑容，“叔叔不是坏人。”
小姑娘咬着嘴唇，大眼睛里满是惊恐。
院墙外，三爷的怒吼声越来越近：“给我挨家挨户搜！”
小野从口袋里摸出块奶糖——他有时候会犯低血糖，随身会带些糖果。
他蹲下身，将糖纸剥开一半：“叔叔在跟人捉迷藏，我请你吃糖，让叔叔躲一会好不好？”
奶糖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
小姑娘犹豫地看了看糖，又看了看小野流血的手臂。
刚要接过奶糖，远处突然传来“咣当”一声踹门响，吓得她一个激灵。
“快！藏这里！”小姑娘突然拽住小野的衣角，把他拉进堆满柴火的棚子。
她利落地拖过几个麻袋挡住入口。
“在这别动！”小姑娘竖起食指贴在唇上，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像个训练有素的小战士。
她转身跑向院门时，羊角辫在月光下一跳一跳的。
小野蜷缩在柴堆后，右手紧握着手枪。
透过缝隙，他看到小姑娘打开院门，三爷凶神恶煞的脸出现在门口。
“看见个受伤的男人没？”三爷粗声粗气地问。
小姑娘歪着头，一脸天真，指向西边：“刚才我好像看到有个人往那边跑啦！他跑的很急，还摔了一跤呢！”
金牙凑过来低声道：“三爷，往那边……那边的小路很多，不好找。”
“追！”三爷一挥手，带着人呼啦啦往西边跑去。
等脚步声彻底消失，小姑娘才蹦蹦跳跳地回到柴房。
她得意地冲小野眨眨眼：“坏蛋走啦！”
小野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透。
他轻轻摸了摸小姑娘的羊角辫，将那块奶糖放进她手心：“谢谢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