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侄
如今她急于知道始末，只能耐心诱哄儿子，“那他为何讨厌小影姐姐喊他大侄子？”
小胖墩又看了眼另外一碟糕点。
袁夫人看现在是大白日的，忍住了想抽他的冲动，只好又给他拿了一块他看中的糕点。
小胖墩嘴里手里都有了，痛快爆出，“大哥好像想让小影姐姐当我们的嫂子。”
袁夫人怕他噎着，想要递杯水给他，手伸一半，停在半空，她想起了第一次见顾寻影的场景，“……你大哥跟你说的？”
小胖墩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
“大哥在房间里放了小影姐姐的画像，被我撞见了。”
袁夫人听他这么一说，觉得他上一句似乎很合理。
觉得刚完，看他还是只知道吃的样子，又觉得不对。
小胖墩正好自己又补了句，“我在书里看过，大哥这叫相思。”
他这解释出乎袁夫人意料。
一直听热闹的楚宴川这时候插嘴，“那为何你叫你小影姨姨姐姐？”
小胖墩单纯道：“小影姐姐那么好看，我当然得叫她姐姐，不能将她叫老了。”
楚宴川就有疑问了，跟个小大人似的，提问道：“那你大哥为何发愁？他不是也可以喊小影姨姨姐姐？”
小胖墩咬着糕点的动作稍顿，对啊，大哥为何愁？
他还没想明白，袁夫人醒过神来。
她深呼吸一口，温柔问他，“你，在哪里看的书？”
“之前，爹爹带我去那个……那个谁家里做客。”小胖墩没有察觉到周围氛围不对，也想不起来去的谁家，这对他也不重要，“然后，爹让我跟那家哥哥去看书，那个哥哥给我看的。那个哥哥还告诉我，男人若是看上哪个姑娘，就直接骗回去就好了。”
袁夫人手握成了拳，又笑着给了他一块糕点。
小胖墩高兴接过，楚宴川看到袁夫人笑容，瞧了一眼小胖墩，往水乔幽身边挨近了一点，一身正气地告诉小胖墩，“骗人是不对的。男人当做君子，骗姑娘，更是不对的。”
小胖墩听他这么一说，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赶紧澄清，“这，这话不是我说的。”
袁夫人慈爱地看着楚宴川，羡慕的同时，郁闷自己为何生不出这样一个儿子。
随后，她转头看向小胖墩，脸上慈爱不改，“娘知道。”
小胖墩心里有点发毛，表明道：“我以后肯定不会骗人的。”
袁夫人点头。
他看袁夫人一直没变脸，又放下心来，丝毫没有意识到晚上已经预埋了危险。
此时，正在吏部忙碌的袁松忽然打了个喷嚏。
下首同他谈事的下属连忙给他倒了杯茶，关心他可是感染了风寒。
袁松喝了水好受了些，除了鼻子有点痒，没有其它不适。
他便没将这事放在心上，让下首汇报公务的人继续说正事。
袁府之中，袁夫人回想了袁煦的反常行为，仔细一想，他这反常好像还蛮长一段日子了，豁然开朗。
“这煦儿与顾姑娘，难怪他先前还问我，怎么样才能让他在这家里的辈分抬一抬，问我……”
袁煦没有说想当小胖墩的叔，但他问了袁夫人，他如何才能跟他们一个辈分。
袁夫人当时一听，怀疑孩子脑子发热了。
现在看着水乔幽终于明白过来，袁煦不是想跟他们长到一个辈分，而是想和顾寻影一个辈分，可他又不好让水乔幽降一个辈分。
顾寻影已经很长一段日子没来袁家做客了，经过先前几次相处，袁夫人看得出顾寻影不管是相貌还是人都挺不错的，她也没有那种因为他们家是走仕途的，就看不起江湖人的狭隘想法。
顾寻影年岁比袁煦要大上一点点，但是，也没太多，不是问题。
只不过，袁夫人也一直没忘记第一次见顾寻影，顾寻影暴揍狂徒的场景。
自己的儿子袁夫人自己了解，看着虽然不是矮小瘦弱，可那手估计连提桶水都费劲。
再说，他们家里，全家上上下下，不是老就是小，她这卡中间的，也提不了一桶水。
这姑娘若是给她做儿媳妇……
袁夫人赶忙喝了口茶，缓了口气，小声向水乔幽打听，“阿乔，顾姑娘的功夫是不是很好？”
除了夙秋那种武学天才，顾寻影的身手在同龄人中，确实已经算得上是出色了。
水乔幽对顾寻影的身手给予肯定，“嗯。”
袁夫人端着茶杯的手收紧。
楚宴川听出她们聊的是他也知道的人，插嘴了一句，“小影姨姨还养了一条很好看的蛇，可以帮她打架。”
袁夫人以前都不知道这事，最是怕蛇的她，脸色变白，向水乔幽求证，“养蛇！真，真的？”
水乔幽点头。
袁夫人手里的杯子变得有些抖，“……那，那她脾气如何？她在家，可，可会打人？”
袁煦从家里出来，想着水乔幽那句‘她估计快要到城门口了’，一路快跑到了东城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站在城门口往外一望，没有看到顾寻影的身影，有些担心自己错过了，赶紧咨询看守城门的。
袁松调任吏部之后，袁家又出了位太子妃，中洛不少有眼色的人已经默默将袁家几位主要成员的样貌都记了下来。
袁煦偶尔会与同窗好友出城，今日城门口守门的是两个老人，先前见过他两次，一眼认出了他，按照他询问的人耐心回想了两遍，确定还没有见过顾寻影。
袁煦放心了下来，就站在了城门外等人，顺便思考若是见到顾寻影该怎么说。
想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就这样杵着等，有点刻意，就在旁边茶摊上坐下，想与顾寻影来个偶遇。
茶还没上来，他又发现茶摊看城门口有死角，又担心他一个走神，或者谁在他眼前挡一下，顾寻影就从他眼前过去了。
于是，他又走出来……
袁煦在城门口来来回回换了好几个位置等待顾寻影，人也从城门口往外延伸了十几丈距离。可一刻、两刻逐渐过去，还没看到顾寻影的身影。他又有些担心，水乔幽记错了顾寻影进城的时辰，或者顾寻影临时改了规划，走了其它城门进城。
另外，他想到自己与顾寻影已经许久未见，想到她离开了这么久再回来，纠结他是不是应该给她买点礼？
可是，他若是买了礼，她问起，他又该如何说？
特意买的？顺道买的？看卖礼的人可怜才买的？还是说，捡的？
……
袁煦紧张地想七想八期间，一骑快马朝着城门口飞奔而来。
他听到马蹄声，首先想到顾寻影，立马抬头去看。
没曾想，来的是个不认识的彪头大汉。
大汉也没想到会有个傻不愣登的站大路中间不让开，一边甩动缰绳，一边大喊让他让路。
袁煦被吼，反应跟上，亦没想到这都到城门口了对方还敢跑马不减速，赶忙避开，差点被马带起的劲风刮倒。
他惊险站稳，那大汉也无事，可大汉却不满有人挡路，回头一马鞭抽了过来。
袁煦不会拳脚，闪避不及。
瞧着马鞭的残影，他以为自己必定是要挨上一鞭子了。
蓦地，一条九节鞭绕上了他的腰，将他往后拖开。
他诧异低头，看见鞭子后目光又顺着鞭子往上抬。
就见顾寻影从马上俯身，娇俏的脸从帷帽里露出来，另一只手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帮他稳住了身体。
紧接着，九节鞭从他腰上脱开，又如银蛇重新延展出去，绕上了大汉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马鞭，随即她将九节鞭一收，怒气冲冲的大汉就被拉下了马，滚落到了袁煦脚边。
袁煦看的目瞪口呆，忘了说话。
顾寻影收回鞭子，不当回事地喊他，“大侄子，吓傻了？”
袁煦一听这称呼，瞬间醒神，抬头望见明媚的脸，耳垂瞬间变红，“没有，我，我……”
他‘我’了两次还没说出后续，滚落在他脚边的大汉已经骂骂咧咧爬起来，一手扶着腰一手指着两人，想要对马上的顾寻影发难。
顾寻影低眉往下瞥了一眼，轻声道了一句，“聒噪。”
话未落音，才刚歇息的九节鞭又指向地下。
下一瞬，红着耳朵的袁煦就见那比他至少粗一半的大汉被杀气腾腾的九节鞭吓得瘸着腿蹦着往后退，蹦了两步，脚上打绕，差点又摔地上。
顾寻影没再挥鞭，不轻不重道：“滚。”
对方看一眼袁煦，再看一眼顾寻影，感受到了她这一眼的杀气，不敢再骂骂咧咧，识趣地牵着马瘸着腿走开了。
碍眼的人走开，顾寻影收回鞭子，见袁煦还是呆呆愣愣的模样，又打趣了他一句，“真吓到了？”
袁煦连忙摇头，“没有。”
他就是想起了在茶楼中常能听到的一词。
英雄救美。
“真没有？”
顾寻影的声音再度响起，袁煦意识到自己想岔了，自己不是‘美’，被她看的耳朵更红。
“没有。”
“没有就好。”确认他没有吓到，也未看到他有受伤，顾寻影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变化，主动问他，“对了，这个时辰，你怎么在这里？”
袁煦先前想了好几个可以说的原因，关键时刻，一下子全想不起来了，与顾寻影的杏仁打眼对视着。
过了两息，他只想到两个字，脱口而出，“等人。”
“哦。”
顾寻影看出了他的紧张，本来还想问一句原由，眼睛盯着他转了一圈，终于看到了他变红的耳朵，话本子看过不少的人，立即心领神会。
她不是个多管闲事的人，看他还在这里，也知他等的人还没来，不多问了，“那行，那你继续等，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袁煦愣怔，看她要扯缰绳，嘴比脑子快了一回，“你不问我，在等谁？”
顾寻影扯缰绳的手又停住，“……我问合适？”
“……”袁煦完全忘记了开始预设的各种可能和叙旧话语，“你不问，怎会知道我在等谁？”
顾寻影听着他这话也是一愣，觉得很有意思。
他等人，她一定要问？
两人目光一抬一垂，互看了少时。
顾寻影看见袁煦耳垂上的红蔓延到了他脖颈那一片，似乎也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两字。
期待。
她明白了，年轻人想和人分享他的快乐。
她就没好辜负他的期待，左右看了看，见看热闹的已经散开，应景地小声问道：“你难道不是在等姑娘？”
这回换袁煦诧异了，“……你，怎么知道？”
顾寻影知道自己猜对了，自信地感叹，“大侄子，你姑我要是连你这点心思都看不出来，那岂不是在江湖白混这么多年了？”
“……”袁煦郁结，声明道：“我不是你大侄子。”
顾寻影一直都是这样叫他，没见他反对，没想到他突然这么大反应，话语没跟上。
袁煦又补充强调，“你也不能是我姑。”
顾寻影瞧了他一息，看出他是真的反感这‘关系’，“大侄子，你这也太没良心了，我刚才还帮了你，现在就不认长辈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袁煦面对她有理地控诉，一时解释不清楚了，“总之，你不能是我姑。你这么年轻，顶多算是我姐。”
话一出口，他觉得这关系也不对。
“不对，你也不能是我姐，你，我……”他见顾寻影一直瞧着他，他不知该怎么说，心里一急，直接道：“我在等你。”
顾寻影本来觉得他有点没良心，听他说她年轻，只能算是她姐，好像也没那么不高兴了。再听他最后一句，她有些意外。
袁煦意识到自己说了何话，自己也是意外。
周围的嘈杂从两人身边退开了片刻。
顾寻影出声，“你在等我？”
既然说出了口，袁煦只能点头，“嗯。”
点头应下这一瞬，他察觉自己好像没有先前紧张了。
“对。”
顾寻影见他不像开玩笑，合理发问：“你怎么知道我今日回来？”
还知道她从哪里进城？
袁煦垂握在衣袖下的手放松开，恢复从容，实话告知，“小姑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