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林点点头，目光看向开口的顾浔。
“没有想到还有人记得我先祖。”
顾浔神色肃穆了几分，心中不由升起敬畏之心。
“中原最后的脊梁，谁敢忘？”
“就连戏台上的都有专门传唱霍将军的戏曲。”
“名叫：三镇北海。”
三镇北海，霍林在心中默念几遍之后，已经泪流满眶。
孤军奋战的霍家军 溃败之后，整个伽蓝山脉以北之地，全部成了北原蛮子的疆土。
中原民族成比牛羊还要低贱的奴隶。
在各种屠杀下，沦陷疆域的中原民族几乎死绝。
不是妄言，那真的是种族灭绝的屠杀。
在伽蓝山脉以北，找了一个中原名民族之人，比找名贵药材还要难。
就比如最为残暴的食噬部，将两脚羊当作最为美味的山珍海味。
甚至举行部族大典之时，都是以童男童女祭祀放血祭祀，最后将肉炖烂，分而食之。
霍林的弟弟就是这样死的。
霍家军的后人，就像是被圈养起来的牲畜，供北原蛮族吃喝玩乐。
就是字面意思上的‘吃喝玩乐’。
“先祖呀，你看到了吗，中原反攻的号角吹响了。”
“八百年后，中原的铁蹄再一次踏在了北海的风灵花丛中。”
霍林朝着顾宇一抱拳，单膝跪地，身后的一千霍家军子弟也随着单膝下跪。
“霍家军，愿听从大将军的调遣。”
“无论是刀山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
王虎也同样带领着各处收拢的千余安西虎骑残兵跪地。
“请大将军带领我们，杀穿 北原，收复故土，替死去的兄弟报仇。”
“请大将军率领我们继续北伐。”
顾宇颤抖着嘴唇，挣扎起身，目光巡视众将之后，又看向那两面残破的战旗。
一面是血屠北原三千里的安西虎骑军旗。
一面是以沦陷之地坚守八百年的霍家军旗。
他们都用一个相同的目标，不惜一切代价，收复中原失地。
他没有太多的煽情之言，只是举起手中战刀，沉声高喊。
“中原疆土不复，吾必一去不还。”
看到大哥身上重新燃起的斗志，顾浔缓缓松了一口气。
若是大哥一心求死，他能救一次两次，甚至更多次。
可若是救不了一次呢？
只有他心中有了念想，他才不会时时刻刻想着去死。
不过有些东西，还是得当面掰开了讲清楚。
安排妥当事宜之后，兄弟二人来到北海边 ，凝望着依旧波涛汹涌的北海，顾浔将酒壶丢给顾宇。
顾宇打开酒壶，没有 第一时间喝，而是起身，恭敬的倒了三次入北海。
“第一杯，敬遗失已久的中原故土依旧。”
“第二杯，敬那些为这片土地而死的壮士。”
“第三杯，敬那些还在为这片土地死战的勇士。”
做完一切，顾宇重新坐了下来，喝了一口，顿时感觉身上的寒意顿时消散了不少。
“如此醇香的黄酒，倒是 第一次喝到。”
“不愧是大秦国君，我也算是沾你光，喝到御酒了。”
“比我有出息，好，很好。”
八百年来，两人算是最先坐在此地喝酒的中原将军。
这片久违的故土，再一次飘起了中原的酒香。
“我知道大哥以前恨我，看不起我，是因为我像一滩烂泥一样扶不上墙。”
“你不像顾承，你心里始终把我当作弟弟，只是恨铁不成钢。”
顾承恨他，是纯正的恨他，恨不得他死的那种。
顾宇的恨，则更多的是因爱生恨。
自己是嫡长子，未来皇位的继承人，他只有用恨来鞭策自己。
这不是自己的揣测，而是大哥内心的真实写照。
“老大，若我不是嫡长子，你会这像以前那般对我吗？”
“想听实话？”
顾浔点头， 顾宇又喝了一口酒。
“若你不是嫡长子，即使你在纨绔，我也会像亲弟弟一样呵护你。”
“就像当初保护老二老三那般。”
迟来关爱，依旧如同春风一般，沁人心脾。
“所以我当年收到的那些陈玉芳要害我的消息，都是你暗中传递给我的？”
顾宇大大方方承认。
“有些是，有些不是。”
顾浔俯身，喝了一口北海的水，清冽甘甜。
“你就不嫉妒老爹对我的偏爱吗？”
“嫉妒，怎么会不嫉妒呢?”
“那时候我总在想，父皇为什么会那么偏心呢？”
“慢慢长大，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方才明白，父皇就应该偏心。”
“因为或许只有你才是他的亲生骨肉。”
“而我，很有可能是一个不伦不类的野种，能享受皇子的待遇，已经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了。”
说到此处，他忍不住笑出了声，笑声之中，全是那种无以言状的无奈。
“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父皇的血脉，当真是可笑。”
顾浔接过话茬，直击顾宇内心。
“所以这就是你一心求死的理由。”
顾宇沉默了片刻，酝酿许久。
“无论出于哪方面考虑，皇位都只能是你的。”
“我的存在，只会阻碍你继承皇位。”
呸，顾浔啐了一口唾沫，忍不住想要跳脚骂娘。
“继承的皇位我不稀罕，江山我会自己打。”
这话搁以前，从顾浔嘴里蹦出来，那指定是让人笑掉大牙的佐酒菜。
现在却无人敢笑出口，眼前的少年确实凭借着自己聪明才智和过人胆识，在百战之地立起了一个百战之国。
“我知道你有能力，可中原百姓苦战久矣，能少打一仗，便少死许多人。”
“我死在了北原，算是以身殉国，说不得死后还能名传千古呢。”
“从天下大势来看，我就是得去死。”
“不让你为难，也不让父皇为难。”
又是自以为是的借口。
“顾宇，你给我听好了，你就是父皇的亲生血脉，身体里流淌着顾家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