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回 无期
如同半个多月前悄然出现，绫音的离开也如此出人意料，宛若一道雷雨天的闪电，惊鸿一瞥后便消失无踪。
但凡是过往，皆有痕迹，如果离得太近，闪电便不再是可以欣赏的壮丽，而会是你的切肤之痛。
而且，来得很快。
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楚天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
“我们是海关稽私处钱立人，因涉嫌非法倒卖国家一级文物，现在需要你配合调查！”
“海关稽私处？”楚天一愣，“钱处长，能具体说说是什么事情吗？”
“今天我们在检查出关货物时，在一件准备发往倭国的货物里，发现了严禁出境的国家一级保护文物，根据开具的发票显示，出货方是金石轩，下面的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钱立人义正辞严地说道。
发往倭国的货物？楚天立刻想到了绫音买下的那件官皮箱，正是以金石轩的名义开具的发票，但那个箱子自己明明看过，并不在文物保护名单之内，怎么会成了一级文物，只当是海关搞错了，便点头道：
“没问题，我会全力配合，如实回答。”
“第一个问题，金石轩近期是否和倭国人做过生意？”钱立人问道。
“是的，那个人叫山上绫音。”楚天答。
“山上绫音？”钱立人仿佛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她买的东西是否发往倭国？”
“是的，”楚天点头：“据她说，准备使用国际快运寄回。”
“好，下一个问题，金石轩都卖给她什么？”钱立人问。
“一个明代的官皮箱，一对近代的木制镇尺，”楚天皱了皱眉，“这两样都是可以自由买卖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官皮箱和镇尺当然没有问题，”钱立人的语气里带着拆穿诡计的得意，“可藏在镇尺里的东西，就非同小可了。”
“不可能，”楚天断然否认，“那对镇尺我是上过手的，是两块完整的木料，根本不可能有东西藏在里面。”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钱立人嘲讽一声，“我现在把照片给你发过去，自己看看吧。”
随即一张照片便发到了手机上，当楚天看清内容时，脑袋里“嗡”的一声，目光有些呆滞。
照片里是一支被从中间锯开的镇尺，在镇尺中心部位，有一个大约十公分长、五公分宽的凹槽，凹槽里放着一个差不多大小、虎形错金铭文青铜器。
一般人可能并不认识它是什么，但楚天又如何不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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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春秋战国时期，为加强中央对兵权的把控，兵力调动需要用到虎符，虎符上刻有铭文，分为左右两半，右半掌握在中央君王手中，左半则发给统兵将帅或地方长官，当出现紧急情况时，只有左右两半完全贴合，表示已经得到了君王的同意，方能调动兵力。
信陵君窃符救赵的故事中，其中的“符”，说的就是调兵的虎符。
虎符目前存世也仅知两对及一单支而已，其中一对阳陵虎符现存于国家博物馆，一对新郪虎符流失海外，关中省历史博物馆则收藏着一支只有左半符的杜虎符。
可以想见，如果能有人找到杜虎符的右半符，将会引起一场多么大的轰动。
照片中镇尺的凹槽里，一只青铜猛虎昂首、塌腰、垂尾，上面错金铭文九行四十字：
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杜。凡兴士被甲用兵五十人以上，必会君符，乃敢行之。燔燧之事，虽毋会符，行殹。
正是杜虎符的右半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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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还在愣神之中，钱立人的声音再度传来：
“想必你一定认识它，这件事的严重性，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楚天如梦方醒，急忙摇头道：
“钱处长你听我说，我卖掉镇尺时，里面并没有藏着东西，但出货后的情况我不得而知，你们最好去问一下寄货的山上绫音小姐。”
钱立人冷哼了一声：
“首先，寄货人并不叫山上绫音，其次，留下的电话号码是空号，所以，整件事情中，你或者说金石轩，有直接和重大的嫌疑。”
“怎么可能！”楚天大惊失色，“买这件东西的人，确实是山上绫音，如果有人做了手脚，也必然是她，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钱立人忽然转变了态度，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可以多告诉你一些事情，那对镇尺并不是近期被做的手脚，所以在拿不出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这些说法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你现在要做的，不是百般抵赖，而是要认真想想，该如何去避免你可能要面临的牢狱之灾！”
听起来明显是话里有话，更让楚天感到困惑：
“钱外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实话和你说吧，”钱立人哈哈一笑，“目前，发现镇尺里藏着杜虎符的，稽私处只有我一个人，如果我上报，可能会给我一个小小的奖励，而你将面临走私文物的指控，但如果我不上报，你自然也就不会有这样的麻烦。”
“如果钱处长不上报，”楚天迟疑了一下，“您需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钱立人道，“给我五千万，镇尺和虎符还给你，我会当这件事根本没有发生。”
楚天为难地摇摇头道：
“钱处长，且不说这件事和我毫无关系，单说这五千万，我怎么能够拿得出来？”
“能不能拿得出，要看你的本事！”钱立人先是恶狠狠地说了一句，接着又放缓了语气循循善诱：
“年轻人，不要鼠目寸光，只看到眼前的得失，想一想，这个杜虎符值多少钱？真要出手的话，恐怕得一个亿起步吧，你这是在用五千万换一个亿，如果我不是没有出手渠道的话，又怎么会把这个挣钱的机会让给你？”
虽然这确实是一个转手就能挣大钱的机会，但楚天知道这钱可不是那么好拿的，犹自争辩道：
“但是钱处长，我确实和杜虎符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也没有什么可能出手的渠道。”
“到现在嘴硬还有什么用！”钱立人怒道，“我给你一天时间去筹措资金，明天的这个时候，我要看到五千万，否则，你就等着坐牢吧！”
看着刚刚结束通话的手机，楚天想了想，拨通了绫音的电话：
“绫音小姐，我是楚天。”
“楚天哥哥啊，”话筒里传出绫音欢喜的声音，“找我有事吗？”
“你是不是把杜虎符藏在了镇尺里，想要偷运回倭国？”楚天开口便问。
“楚天哥哥你在说什么呀，”绫音似乎有些不高兴，“我听不懂你说的那个什么符，也根本没向镇尺里藏东西，为什么要冤枉我呢？”
“海关稽私处刚刚来过电话，在镇尺里查出了藏着的杜虎符，不是你干的还有谁？”楚天气愤地问道。
“楚天哥哥，真不是我，我都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听上去绫音也是满腹委屈。
“为什么寄件人不是你，手机号码也是空号？”楚天责问道。
“怎么会这样？”绫音顿了顿，接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由于我不了解具体流程，所以请酒店的人帮我填写的寄货单，大概是我华语说得不好，他们没听清楚填错了吧。”
楚天一惊：“那对镇尺还让别人动过？”
“没有啊，”绫音好像也很迷惑，“他们只是帮我填了单子，并没有动镇尺，会不会那个符一直藏在里面的呢？”
“完全有可能，”楚天恍然大悟，“应该是在很早的时候，有人就已经把杜虎符藏在镇尺里，由于种种原因，这个秘密并没有传下来，后人也只认为这是一对普通的镇尺，结果在过海关时，被仪器检测了出来。”
“肯定是这样的，”听到楚天的分析，绫音也高兴起来：
“楚天哥哥，那个什么符很值钱吗？”
楚天苦笑了一下：“全世界只有五个，现在出现了第六个，你说呢？”
“这要怎么办哪！”绫音显得十分着急，“楚天哥哥，要不我们一起去和他们解释一下吧。”
“没有人会信的，”楚天摇头，“发现的那个人并没有上报，而是提出了条件，让我拿五千万去换回杜虎符，否则他就要指控我走私国家一级保护文物。”
“楚天哥哥，”绫音焦急地喊道，“你可不能因为坐牢啊，那样我会内疚一辈子，要不你就给他五千万吧。”
“我们这样的家境，怎么会有五千万？”楚天道。
“我可以借你五千万，”绫音迟疑了一下，“不过，这笔钱毕竟不是小数，我希望楚天哥哥能拿出一样等值的东西做担保。”
“谢谢绫音小姐，”楚天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可我拿不出能够担保的东西。”
绫音笑了笑：“虽然你没有，但也许你哥有呢，他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楚天叹息一声道：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不过我可以找他商量一下，也许能想出办法，两个小时后再和你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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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朝着窗户坐在床边，绫音的目光却时不时地瞄向身旁的手机，在焦急中等待着楚天的电话。
房间的门铃忽然响起，绫音不禁有些奇怪，打扫的时间已经过去，有谁会知道自己住在这里呢。
将房门打开一条缝，楚天出现在眼前，微微点头向她说道：
“绫音小姐，我给你送东西来了。”
送东西？难道是……
绫音一阵狂喜，忙打开房门甜甜地说道：
“楚天哥哥，请进！”
没想到的是，进门的人却不止楚天，后面还跟着拎着一个四四方方包裹的孟希。
“你……你怎么来了？”绫音猛然意识到不对：
“你们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好戏落幕的时候，所有演员不都要谢幕嘛。”
孟希有些疲惫地说道：“至于为什么知道你住在这里，是因为我们恰巧看到了绫音小姐换酒店。”
希望就像外面天空上的云，正在慢慢散去，但绫音此时还保持着强大的信心：
“果然很巧呢，不知两位哥哥带来了什么好东西，可以值五千万，我很期待哟。”
“让你失望了，”孟希摇摇头，“它不值五千万，只值一万块而已。”
说罢打开布包，拿出那件一万买来的官皮箱放在桌子上。
绫音再也无法保持镇静，手指颤抖着指着箱子问：
“它怎么会在你们手上？”
“是啊，它不应该在海关吗？”孟希故意在海关两个字上加了重音，“这个问题，拿走箱子的那两个人会和你解释，我现在想问的是，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绫音一时语塞，不过很快便反应过来，“我其实只想让孟希哥哥帮我，我一个人实在斗不过那个女人。”
孟希一脸好笑地看着她：
“千方百计地试探我，就是为了引我上钩，不惜破坏我们兄弟感情，还想借机骗走我们五千万，你这样的女人，我怎么敢帮你？”
“孟希哥哥……”
绫音做势要去抱孟希的胳膊，却被孟希闪向躲开，只得停在原地露出伤心欲绝的神情：
“还不是因为你，你那么狠心地拒绝了我，可我又是那么渴望你能帮我，想而不得，我只能想点别的办法。”
“生事事生何日了，害人人害几时休，今天我要告诉你，”孟希叹息一声道：
“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用什么手段，我都不会答应你的，况且以你的心机，又何须我来帮忙，一番盛情心领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我错了，对不起！”绫音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希望孟希哥哥、楚天哥哥不要记恨我。”
“我们还没那么小气，山上绫音小姐。”
孟希摆摆手，与楚天一同向房间外走去，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之时，孟希忽然回转身，向绫音说道：
“在见你第一面时，就觉得很眼熟，直到刚刚才想起，原来你和倭国那个当红女明星很像，以这样的相貌，哪怕不能继承家业，去拍电影也会大红大紫，就当是临别前，给你的最后建议吧，我们——”
“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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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策《美人计》完，下策《声东击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