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柒站在一旁,看着女儿如此简单地就打点好了行装,那纤细的手指将行李袋拉链利落拉上的瞬间,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难言。
资料上那些冰冷的字眼——“孤儿”、“辗转流浪”——此刻化作了最尖锐的针,一下下刺穿着她作为母亲的心。
她简直不敢去想象,在那份轻描淡写的“资料”背后,她的月沁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才能在那般恶劣的环境下挣扎求生,并最终成长为如今这般耀眼夺目的模样。
是了,耀眼。
尽管心疼,但冷柒看得分明。她这个女儿,绝非凡品。
从短暂的接触和任务报告中的只言片语,她就能拼凑出一个果决、坚韧、能力超群的形象。
言语间逻辑清晰,行动时杀伐果断,面对强敌毫无惧色,指挥若定那是一种糅合了极致冷静与强大实力的独特气质,绝非寻常温室里长大的孩子所能拥有。
‘该死!’ 冷柒在心中又一次狠狠地咒骂那些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同时也涌起一股后怕的庆幸。
世界何其之大,若非月沁机缘巧合救下了的父亲苏军延,留下了线索,她们母女恐怕至今仍在天涯两端,无缘得见。
这是何等的缘分,又是何等的幸运!
更让她心头发烫、眼眶发热的是,这孩子从见面至今,眼神始终清澈坦荡,没有流露出半分对过往苦难的怨怼,更没有对她们这些“迟来”的亲人有一丝一毫的指责。
她甚至主动提出要去见外公他们……她将所有汹涌的情绪都压在了那冰封般的外表之下,独自承受,却还在为他们考虑,怕他们担心,怕他们愧疚。
冷柒迅速眨了眨眼,强行将即将涌出的湿意逼了回去。
不能在孩子面前失态,不能给她压力。她深吸一口清冷的空气,脸上努力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都收拾好了?那我们走吧。”
来接她们的是一辆挂着军牌的绿色越野车,车身还带着远途跋涉的风尘。警卫员利落地打开后车门,身姿笔挺地侍立一旁。
冷柒先上了车,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寒月沁伸出了手。
寒月沁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保养得宜却并不柔弱的手,微微顿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冷柒立刻收紧手指,将那带着薄茧、指骨分明却有些冰凉的手牢牢握在掌心,仿佛握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失而复得。
一路上,冷柒都紧紧握着,舍不得松开。她能感受到女儿手掌传来的、属于年轻人的力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但这真实的触感,却让她漂泊了十几年的心,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彼岸。
她时不时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寒月沁的手背,试图用自己的温度去驱散那份冰凉,也传递着自己无言的爱与歉疚。
寒月沁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女人那复杂而汹涌的情绪波动,那紧握的手心里甚至沁出了细微的汗意。
她有些不习惯这样亲密的接触,身体微微紧绷,但奇异的是,她并不反感。
沉默了片刻,她抬起另一只手,有些生疏地、轻轻拍了拍冷柒紧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的手背,动作略显僵硬,却带着一种笨拙的安抚意味。
她没有说话,目光投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荒凉而壮阔的边境景色。
内心并非毫无波澜。对于即将见到的、所谓的“家人”,她感到一种陌生的、混合着些许茫然和一丝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期盼。
那是这具身体血脉深处残存的依恋,也是她这个异世灵魂,对于“家”这个遥远概念,一次小心翼翼的试探。
————
车子缓缓驶向基地大门,准备踏上前往军用机场的路,冷柒最终还是动用了权限,安排了直升机,毕竟回京路程遥远,她不想女儿再多受颠簸之苦。
就在经过基地内部招待所附近时,两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前方路边,似乎正在交谈。
距离拉近,寒月沁和冷柒都看清了那人。
是司青南。
他已经换下了那身笔挺却略显狼狈的西装,穿着一套合身的深蓝色中山装,外面罩着一件呢子大衣,更衬得他身姿挺拔,气质清隽。
他正与他的随行人员低声交代着什么,侧脸线条流畅,鼻梁高挺,眉眼间带着外交官特有的睿智与沉稳。
似乎是感应到了目光,司青南转过头来。当他的视线掠过军用越野车,看清后座上的两人时,他那双总是温和而冷静的眼眸中,瞬间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惊讶。
“冷姨?”他脱口而出,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诧异与尊敬。
车窗降下,冷柒也露出了有些意外的神色:“青南?”她打量着司青南,眼中流露出长辈看到出色晚辈时的赞许,
“你怎么还在这里?”如今他的任务结束,理应回去交接。
况且司家和冷家是世交,住在同一个军区大院,两家老爷子是过命的交情。
冷柒几乎是看着司青南从小长大的,这孩子从小就聪明稳重,模样又好,是大院里公认的“别人家的孩子”,如今更是年纪轻轻就在外交领域崭露头角,她自然是欣赏的。
司青南快步走到车边,微微弯腰,隔着车窗与冷柒说话,礼仪无可挑剔:“还有一些后续事宜需要与边境这边对接,耽搁了一天。冷姨,您这是……”
他的目光自然地转向了坐在冷柒身旁的寒月沁,当他的视线触及寒月沁那与冷柒极为相似的眼眸和面部轮廓时,他眼中那抹惊讶迅速转化为了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探究的了然。
他是何等敏锐的人?
几乎是在瞬间,那困扰他许久的、关于寒月沁身上那种与年龄和经历不符的沉稳与能力的疑问,似乎找到了一个合理的出口。
再加上十多年前,冷家(或者说苏冷两家)那个轰动大院、最终却黯然收场的孩子失踪事件……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更没有失礼地戳破。
他只是将那份震惊与了然很好地掩藏在了温润的外表之下,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目光落在她们简单的行李上:“冷姨,寒姑娘,你们这是要离开基地吗?”
“嗯,”冷柒点了点头,看着司青南这反应,心中也不禁暗赞这小子眼力劲毒辣,心思缜密,“准备回京城一趟。”
她语气平静,没有过多解释。
司青南的视线再次落到寒月沁身上,带着真诚的关切。
他注意到她额角有一处细微的、已经结痂的擦伤,手腕处也隐约能看到绷带的边缘。“寒姑娘,”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了些,“你的伤势……好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