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爷子那句“真的是月沁?!”的问话,如同最后一块拼图落下,让整个客厅里流淌的情绪——震惊、狂喜、心酸、释然——找到了最明确的归属。
陈梓兰含泪带笑的肯定,冷国庆那沉重如山的“回家了”三个字,彻底坐实了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程老激动地拍了一下大腿,脸上的皱纹都因喜悦而舒展开,眼中也泛起了欣慰的泪光,
“老天有眼,也是终于把孩子给盼回来了!冷兄,嫂子,恭喜!天大的喜事啊!”
他随即看向寒月沁,目光里充满了后怕与感激,解释道:“寒丫头……不,月沁丫头,之前你救了子霖那小子,就是我们程家天大的恩人。所以一听子霖嚷嚷说你来了大院,我老头子是什么都顾不上了,赶忙就想过来看看恩人,当面再道声谢。”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复杂而感慨,“哪成想……哪成想这一来,竟知道了这么大一个喜讯!你竟然是老冷和嫂子丢了十几年的心尖肉!这……这真是缘分,天大的缘分啊!”
他眼中闪过一丝懊悔:“唉,也是我们眼拙。倘若之前知道你是……我们再多个心眼,多问问,兴许……兴许能更早让你们一家团聚,也不至于让孩子在外面多受这些年的苦。”
这话说得真诚,带着长辈的疼惜。
冷国庆摆摆手,声音低沉却透着豁达:“老程,这不怪你们。连我们自己都没想到,月沁会以这样的方式回到我们身边。这孩子……”他看向寒月沁,眼神充满了骄傲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靠自己,走到了我们面前。”
感慨过后,傅老的神色渐渐转为郑重。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问出了一个现实而尖锐的问题:“冷兄,那接下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正式把月沁认回来?”
他这话问得在情在理。以冷家在军中的根基,冷国庆退休部长的身份,冷柒现役大校的地位,再加上比肩的苏家……找回失散多年的血脉,这绝非小事,不可能草草了事。
这是他们盼了十几年的心头宝,名分、身份,都必须给得堂堂正正,明明白白,这不仅是对孩子的交代,也是对家族、对所有关心此事的人的交代。
哪怕寒月沁本人如她现在表现的那般,似乎对这些外在形式并不看重,但冷家和苏家,必须给。
然而,傅老的担忧也随之而来,他眉头微蹙,声音压得更低:“只是……当年那些害得孩子丢失的杂碎,听说还有些漏网的没彻底清理干净?万一……万一风声传出去,他们知道孩子找回来了,又起了什么歹心,卷土重来伤害月沁怎么办?这孩子现在这么优秀,树大招风啊。”
他担心的不仅仅是简单的认亲仪式,更是背后可能隐藏的、未被完全剿灭的危险。
寒月沁如今的身份是军人,且表现出色,本身就处在一定的关注下,若再加上“冷苏两家失而复得的明珠”这一层耀眼身份,难保不会成为某些残余势力的目标。
“哼!” 冷国庆闻言,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一股久居上位的凌厉气势自然而然地散发出来,尽管他已退休多年,但这一刻,他依旧是那个令敌人胆寒的将军,
“我知道你指什么。放心,那些阴沟里的老鼠,当年没清理干净,是他们运气。如今若是再敢把爪子伸到我冷家头上,伸到我孙女面前……”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来的,带着铁血的味道,“我冷国庆就算豁出这张老脸,动用所有能用的关系,也定要叫他们永世不得超生!我冷家的孙女,由不得任何人欺负半分!”
他说着,目光落到寒月沁身上,看到她那一身笔挺的军装,看到她眼中沉静却坚韧的光芒,再想到她那手起沉疴的精湛医术,心中的底气更足,冷硬的嘴角甚至勾起一抹骄傲的弧度,补充道:“再说了,我家丫头,也不是那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她有自己的本事,有自己的路。” 这话里,是对寒月沁能力的绝对信任。
寒月沁静静地听着两位长辈的对话。
当冷国庆斩钉截铁地说出“我冷家的孙女,由不得任何人欺负”时,当冷柒和陈梓兰在一旁不约而同地、更加用力地握紧她的手,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和支持都传递给她时……
一种陌生而汹涌的热流,毫无预兆地冲撞着她冰封已久的心防。
亲人。
这个词对她而言,曾经遥远得如同天边的星。
无论是原主记忆中冰冷的“家”,还是她自己穿越后孑然一身的处境,都让她习惯了孤独,习惯了将所有情感需求压缩到最低,只依靠绝对的理智和实力生存。
她以为,强大的内心不需要这种柔软的牵绊。
可此刻,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来自两位女性长辈微颤却坚定的温度,听着冷国庆那毫不掩饰的、充满保护欲的宣言,看着傅老眼中真诚的关切与担忧……她忽然有些明白了。
亲人,或许并不只是血缘的连接。
它是一种无条件的接纳与认同,是知道你所有不完美甚至灰暗过往后,依然将你纳入羽翼之下的坚决;是当外界风雨来袭时,会毫不犹豫挡在你身前、为你撑起一片天的本能;也是在你展露锋芒时,那份与有荣焉、甚至带点“我家孩子就是厉害”的小小炫耀。
这种复杂的情感网络,对她而言是全新的、需要学习的领域。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排斥,甚至……心底那一直紧绷着的某根弦,似乎微微松动了一丝。原来,被人这样坚定地选择和维护着,是这样的感觉。
傅老见冷国庆态度坚决,心下稍安,随即,他脸上又浮现出另一层犹豫,目光在冷国庆和寒月沁之间逡巡,最终试探着,带点小心翼翼地开口:“那……老苏那边……苏老爷子那儿……你们打算?”
他没有提苏良齐,那个在座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却在此刻默契地暂时绕开的名字。
他指的是苏军延,寒月沁的亲爷爷,那位为国防事业奉献一生、德高望重的老首长,也是他多年的老友。
“老苏他……唉,”傅老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不忍,
“这些年,他心里头的苦和盼,不比你们任何人少。每回我们几个老家伙聚在一起,聊起儿孙,他总是最快沉默的那个,眼神里的落寞,看着都让人心疼。这天大的好消息……要不要告诉他?毕竟,他才是月沁的亲爷爷。”
他说着,忍不住将目光投向寒月沁,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捕捉到一丝关于此事的看法或态度。
没等寒月沁回应,冷柒先开了口。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复杂却清晰:“过段时间,等月儿适应一下,我会亲自带女儿去见他老人家。”
提到苏军延,冷柒的语气缓和了许多,甚至带着尊敬,“爸对我一直很好,从未因我是儿媳或别的什么有过半分苛责,这些年也从未放弃寻找。我再怨……也不可能把老人家牵扯进来,更不该剥夺他知道孙女回来的权利。” 她的话语里,将个人对苏良齐的情绪与对苏军延的尊重分得很清。
寒月沁听着母亲的话,没有反对,算是默认了这个安排。
对于那位在书店有一面之缘、气质儒雅坚毅的老人,她印象很好。
何况,血脉的联系无法切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