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张楚想不到的是，戴胄竟然那么能说。
时间过的很快，就算是张楚都有些没有留意，竟直接从中午时分，一下子讲到了夕阳余晖。
要不是夕阳余辉突然刺进了眼眸中，恐怕最少也得奔着深夜去了。
甚至，说不准自己还要和戴胄在这刚封顶的楼上，抵足而眠。
“秦川伯，来来来，你在看这边·······”戴胄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戴公，戴公，好了，这边先不看了，不妨留到下次。”张楚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不然，真的再说下去，真的要在这里过夜了。
戴胄满脸都是意犹未尽。
回过神来，瞧着漫天晚霞，不由也惊呼道：“没想到，竟是这个时辰了。”
“秦川伯，老夫这辈子，除了和美人外，说实话，真的很难和其他人能聊的如此欢快。”
“同在老夫位置的那些家伙，一个个的不懂工部技艺，老夫说的话，他们都闲无聊，所以，老夫也懒得多和他们分享。”
“而那些懂得些技艺的工部大小官吏，一个个面对老夫，却是唯唯诺诺，就算老夫说的有什么错，也不敢当面纠正，实在是没劲的很。”
“只有小友，说实话，能让老夫畅所欲言，所有的设想，所有之前年轻时天马行空，而成年后却不得不压在心底的一些想法，也只有小友能陪着老夫聊一聊，甚至还真的沉思给老夫建议，可不可行，皆有回响。”
“说实话，可惜了，若是老夫还能再年轻些，定会和小友成为挚友。”
戴胄站在楼顶，望着那红霞满天，神情动容，忍不住的感叹道。
张楚朝着双手，瞧着那没入小半的夕阳，悠悠道：“莫道桑榆晚，红霞尚满天。”
“戴公，难道，咱们现在不是挚友？”
戴胄一愣，转而哈哈大笑。
“自然是，自然是······”
“小友说的好，莫道桑榆晚，红霞尚满天，哈哈哈······”
“妙，妙，妙哉！”
“小友，今日来寻老夫，定也是有什么事吧。”
“老夫只顾得自己说了，有何事，你尽管说来。”
“老夫只要能帮，定不遗余力。”
戴胄这一刻好似年轻了不少，便是满是褶皱的老脸上，也不知是不是红霞映衬，竟都多了几分激荡。
“戴公，你知道的，北山县那边，我要建立一个纺织作坊。”
“这是为朝廷办事，为百姓出力，最难得点，最琐碎的事，我这个北山县县尊，当仁不让，可，需要各衙门支持的地方，却也不能光指望着北山县全部打通所有关节。”
“ 你也知道，北山县刚成立不久，底子薄，也没办法把那些所需的东西全给凑齐。”
“比如，工部，少府监还有太仆寺下的精湛织工，铁匠，木匠，牛马，器具等等·······”
“这些，北山县都急需。”
“这方面，还得请戴公，多多支持助力啊。”
“我实在是没有精力，和太仆寺，将作监少府监这些地方和他们扯皮，你知道的，光一个户部那边的拨款，就已是让某家，难得厉害。”
张楚沉声道。
戴胄想都没想，直接点头应了下来：“这事，老夫当然听说了。”
“小友，你尽管去忙你做的事，别的不敢说，熟练的织工，还有牛马，器具这些，定一个不少的给你送过去。”
“工匠这一块，你更不用担心，现在工部下的那些还都闲着，正好可以派往北山县。”
听到戴胄如此确定的回答，张楚心中也实在是感激。
朝戴胄重重抱了一拳，张楚深吸口气：“既如此，戴公，某家就不打扰了。”
“不留下吃口面？”戴胄盛情邀请。
张楚瞥了眼那好像都结上了一层疙疤的炊具，嘴角抽了抽：“算了，回去还得想想，明天怎么和户部掰扯。”
“户部啊······”
“这群铁公鸡。”
“也好，那便改日。”
戴胄没有再过多挽留。
张楚这么急着回去，自然也不仅仅只是因为那生了疙疤的炊具，他确实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比如，写折子。
向户部要钱，是一个难事，所以，必须要尽可能的请一些帮手来，而这个帮手莫过于皇帝陛下了。
在这一点上，张楚是很自信的。
这位伟大的九州共主，他的野心并没有因为一个区区吐谷浑的入肚便感觉有些饱意。
他还有更远大的目标，而毫无疑问，纺织作坊，能很好的支撑他目标的达成和野心的吞噬。
张楚还清晰记得，在神仙里的棉田里，自己和陛下的那一番谈话。
大唐的军队，需要一种御寒的防具。
光这一点，陛下就没有拒绝北山县设立纺织作坊的道理。
同时，张楚也要为戴胄减轻些压力，尽管戴胄出面，太仆寺，将作监和少府监这些衙门都会给些面子，可若是再有了朝廷的诏令，毫无疑问，这事戴胄做的更轻松。
当把折子完成的时候，天已是彻底的黑了。
一直在外候着的吴娘也终于能端着暮食进来了。
不过，张楚吃着肉饼的目光，还是没有从案桌上的图纸中移动开来。
吴娘轻轻搅动着肉汤。
“公子，先吃饭吧。”
“时间不早了，吃完饭，再用功也不耽搁。”
吴娘望着烛火摇曳下，那皱眉专注的脸颊，忍不住心疼道。
张楚轻轻吐了口气，稍稍直了直身子，瞧了眼吴娘，缓声道：“无妨。”
“今日······见到长乐了？”
吴娘摇摇头：“公子，没见到。”
“奴婢和五花都没有机会进去。”
“是宫里的嬷嬷，帮着带进去的。”
张楚颔首：“正常。”
“长乐刚回来，这会正在风头浪尖上，外人很难见到她。”
“公子，殿下在长乐郡，犯了什么事啊？怎地这么严重？竟然连宫城都不让出了。”吴娘脸上皆是担忧。
“等一阵子，你们可能就能听说了。”张楚没有多说。
长乐郡的事，别说世族贵胄恐惧，说实话，就算是普通百姓听说了，照样惊骇无措。
吴娘默默点点头，她也知道，自己一个妇道人家，帮不上公子什么，问的多了，也不过只是自讨烦恼罢了。
“对了，曹氏肉饼，可带了么？”张楚又询问道。
“公子，带了。”吴娘连连点头：“公主殿下还给了奴婢几个铜子呐。”
“说是买肉饼的钱。这钱，还是殿下的奴婢秋兰姑娘亲自送出来的，为此秋兰姑娘身边还有好几个嬷嬷跟着盯着呐。”
“这么大阵仗，奴婢本想着不要，肉饼才几个铜子？要了岂不是被人笑话？”
“不过，秋兰姑娘说什么也得给奴婢，说是那些点心，卤味是家里自己的产业，不付钱也就算了，可这几个肉饼，却不能不付钱，总不能给她们送吃的，让奴婢们吃亏。”
“殿下真是的，这有啥吃亏不吃亏的，不过，秋兰姑娘还说了，若是奴婢不收着，以后送什么也不要了。”
“没办法，奴婢只能接了过来。”
张楚看了看手里的肉饼，片刻后，突然道：“秋兰给的铜钱呐？”
“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