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援赶到了！”闻声，炙骁惊喜地抬起头。
不出所料的，她们一同看见一个身披黑披风的公证人沿街奔跑，右手举着扩音喇叭，左手反复敲击街边门板。
他的声音在雨幕中被拉长、折射，像回荡在深海底部。
“躲入庇护结构！不要逗留——”
他的声音在街道上回荡，却未能压过另一种渐起的低鸣。
那是一种潮湿而缓慢的声响，仿佛从地底鼓膜中传出，带着沉重的不安感。
他的声音尚未落下，天空中一滴特别沉重的雨点划破空气，精准地落在他裸露的脖颈上。
他顿住。
下一秒，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脊柱弯折、皮肤炸裂，一股红色晶体从背部炸出，变成一根竖着的晶体，将他整个人吊挂在空中。
黑披风变成了一面垂挂的旌幡，背后的结晶将他如昆虫标本般钉死在半空。
炙骁屏住了呼吸。
“只是一滴雨水……就？”
她想上前，脚步却慢了下来。
更多公证人开始出现在街口，制服外面套着黑色的罩袍，成列穿行。
面对同伴的死亡，她们近乎熟视无睹，像是早已习惯这一切，仍旧重复着。
“立刻进入住宅，堵住所有通风口……”
残余的人群爆发出刺耳的尖叫。
许多居民跌跌撞撞冲进街边老旧的居屋中，锁门、拉帘、搬柜子顶住门缝。
整个城市都住民像一群在雨中哆嗦的生物，执行末日前最后一套应急动作。
但这一切不过是无效挣扎。
空气中已经不只是血雨，街道开始泛起淡红色的水雾，雾气正从地缝、排水口、甚至墙壁的缝隙中渗出。它们无孔不入、无声无息，像某种活体意识的神经触须，轻柔却坚决地包裹整个城市。
“这种传播媒介变异速度……也太快了。”炙骁努力地分析着眼前一切可能的信息试图为今后应对末日多一份把握，“我记得的确有汇报过白雾异常现象，但并没有确切证据表明它和天启教团关联？难道这两件事情之间也有联系？”
“不是。”
炙骁见星榆否定得坚决，问她：“那你说这是什么？”
星榆摇摇头，并没有直接回答她。
不过，她心里已经十分清楚。
在教堂中他们已经看到了血雨是天启教团的召唤物。而雾气……炙骁一无所知，但是星榆很清楚，那属于020。
在这个时间线里，020八成已经被天启教团所杀，或者最起码是控制。而她们，同样也掌握了控制雾气作为灾难传播媒介的途径。
建筑物的表面被细密的晶丝缠绕，砖石的纹理不停地蠕动。
而水洼开始发光。
那些血红符号再次浮现，像是有谁正在使用所有的生命作为媒介，书写一段未知的咒语。
炙骁不由自主地向街边一间仍亮着灯的民居奔去。
她习惯性地通过大门进入，影子却没有落在地板上。
星榆站在墙壁前顿了顿，如一道影子般穿墙而入，站在她身侧。
事实上她们现在并不适用现实世界的物理法则就连在地上行走，可能也只是某种漂浮着的幻象。
炙骁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一点，而星榆已经有一种接下来试试上天入地的冲动。
屋内空无一人，墙上只挂着一张陈旧的日历，纸角早已翘起，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972年第51周，周五。
炙骁怔了几秒，喃喃自语：“……原来是寒芒静默日。原来如此。终末预言里的关键节点……我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她们进入普累若麻的“今天”是第48周的周三，换成A环历法是……11序28日。
还有23天。
“……才三周多？”她喃喃，“从今天起，终末就已经在进行中了？”
“原来如此？”星榆捕捉到了她话里的言外之意，“你对这一天早就有什么了解？”
“算不上吧，只是一点天文学常识。哦……外环不讲这个。这一天白昼最短、夜晚最长，有一种说法是这一天‘阴极之点’，在这一天灵感、直觉最强……说到底也只是为神秘体系包装的借口。”
看来没错。星榆心想。
这套预言……的确还挺准确的。020说在等待夜晚最长的那一天降临，而永恒织匠也曾预言一切都将在这一天尘埃落定。
窗玻璃外是一片扭曲的红雾，像溺水者的肺，缓慢起伏着最后的喘息。
更多身着公证人制服的身影穿行于街道各处，顶着风暴般的赤雨。
与此同时，一支人数不多却装备精良的特殊部队也抵达现场。
她们没有任何言语，只是默契地从大型运输车中卸下设备，那是一种看起来笨重却流线极简的喷射装置，表面浮雕着环形铭文。
炙骁走到室外，看着那道火线与晶体相接。
结晶毫无抵抗地崩解为灰烬，连最微弱的回响都未曾留下。
“……青蓝焚毁仪轨。我们用来处理深层污染结点，是作为最终封锁措施部署的。这……居然是手持版本？临时赶制了战场式构型？看来……确实已经是极限了。”
“又是你们的秘密武器？”
“算不上。这东西是专为污染而设，它的代价太大了，没有申请，我们从不轻易动用。烧掉的并不是污染物品，而是某事、某物，‘曾经存在’的痕迹。”
星榆凝视着远处那些几乎没有实感的焚毁痕迹。
“……我看不到施术者。”
无论她怎么观测，甚至走近查看，画面却始终雾蒙蒙的，一片模糊。
“她们存在，但我们都看不到，甚至不会记住她们。”炙骁轻声说，“青蓝焚毁仪轨同样会抹除施术者自身。使用之后，她们会变成‘从未存在’。没人会记得她们来过、谁派遣了她们。使用仪轨的那一刻，她们就已踏出人类认知的边界。”
说完这句话，她又自言自语一般地感叹。
“……太有限了。我们研究异质实体的时间终究太短，面对这种级别的天灾……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我们以为自己拥有足够技术对抗末日，其实什么都没搞明白。”
星榆看着街区对面缓缓亮起的黑色。
人群惊慌失措地朝各自的住所奔跑。
一扇扇窗，一道道门，原本沉默在雨中的住宅，如同被重新唤醒的器官，从墙体之中缓缓隆起，表面浮现出不属于建筑本身的曲线光纹。
红色结晶蔓延过来，与住宅外壁浮现出的黑色接触，发出刺耳的嘶嘶声，仿佛灼热金属落入冰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