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宁城外,晨光熹微,天边泛起鱼肚白,渐渐被染成瑰丽的金红。
山东巡抚,济宁,曲阜,兖州等一众官员,身着崭新的官服,早早便立于道旁。
他们身后,是来自全国各地的乡绅,一个个衣着考究,神情既兴奋又紧张。
这些乡绅足有百人之多,可是此次南巡幕后大金主,各个都是交了不菲的迎奉金。
他们实际上在半个月前就到了这里。
续圣公朱一儒更是站在最前列,他一袭庄重的儒袍,手持玉笏,目光不时望向皇帝即将到来的方向……
“来了,来了……”随着人群中的一声惊呼。
远处,一阵低沉而雄浑的号角声划破天际,如惊雷般在旷野中回荡……
紧接着,尘土飞扬,前军的身影逐渐清晰。
戚继光率领着一队队骑兵,身披玄甲,腰间悬挂着寒光闪闪的长刀,整齐地排列在道路两侧。
他们胯下的战马昂首嘶鸣,马蹄踏在地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仿佛大地都在为之颤抖。
前军之后,是手持长枪的步兵方阵。士兵们步伐一致,每一步都踏得坚实有力,长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
他们的盔甲擦得锃亮,在晨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胸前绣着的蟠龙图案,彰显着皇家的威严。
天子仪仗队中,而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金吾将军。他们身材魁梧,气宇轩昂,骑着高头大马,身披金色的战甲,手中持有金色长戟,顶端的红缨随风飘动,宛如燃烧的火焰……
再往后,是锦衣卫的队伍,他们簇拥着天子的銮驾缓缓而来。
他们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神情冷峻,目光如鹰……
当銮驾停稳。
城外的官员,乡绅赶忙下跪迎接。
冯保快步上前,恭敬地掀开帘子。
朱翊钧身着明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旒,缓缓走出銮驾,那龙袍上的金线绣成的巨龙,在阳光下闪耀着夺目光芒,十二旒冕旒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声响……
朱翊钧踏着铺有红毯的台阶,一步步走到众人面前。
“诸位平身。”
“谢陛下。”
官员们、乡绅们和衍圣公朱一儒谢恩之后,缓缓起身。
朱翊钧站在红毯尽头,十二旒冕旒如帘幕垂落,将他的面容滤成一片金影憧憧。
晨光照透玄色冕服上的日月星辰纹,绣金巨龙在袍角翻卷,恍若要乘云而起……
“朕此次南巡到此,何也?”
他的声音混着晨露的清冽,在金吾卫的长戟丛中荡开。
“昔太祖皇帝初定天下,便遣官祭孔,成祖迁都,命儒臣修性理大全。我大明列祖列宗,无不是以圣人之道正纲常、化万民。”
众人闻言,不敢有丝毫动静,唯闻晨风掠过旌旗的猎猎声。
“诸位卿家可知,孔子为何言‘克己复礼’?非是让人拘泥小节,而是要让天下士子明尊卑、知廉耻,让天下百姓守礼法、重耕读。”
“孔门七十二贤,周游列国传道义,我朝开科取士,亦是以论语,孟子衡才德。今日朕祭孔庙、拜先师,便是要让天下人知晓——朝廷以儒学为柱石,以仁孝为纲纪,凡食君之禄、受土之封者,皆当以圣人之教正己修身。”
“陛下圣明!”山东巡抚率先叩首。
百余名乡绅面面相觑,随即轰然拜倒,衣料摩擦声中混着粗重的喘息,有人因激动而颤抖,有人因天子目光扫过而倍感荣宠……
他们虽然花了银子,可今日这么近能见到皇帝,这银子啊,花的值啊……
“明日祭孔,诸卿可随朕入大成殿。若有善举惠及桑梓者,朕自会让礼部记档表彰——圣人之教,不在空言,而在力行……”
朱翊钧来到圣人老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好好的秀儿了一番口才。
实际上,这份好口才对于一个帝王来说,很重要,你碰到大场面,支支吾吾说不上来话,多少有损龙威。
夸完圣人之后,朱翊钧随后又再次登上龙辇。
銮驾入城时,青石板道已用黄土铺就,两侧百姓皆跪伏于地,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朱翊钧透过车窗望去,见沿街屋宇檐角皆悬着日月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因为要在这里举行祭孔大典,这里的筹备是最多的,当然花费也是最大的。
临时行宫设在孔府西跨院,朱漆廊柱上盘着新绘的缠枝纹,案头供着孔子周游列国图的绢画……
朱翊钧到了行宫,卸去龙袍,换上素色常服……
而后,续圣公便带着礼官前来,给皇帝陛下禀告明日祭孔诸多事宜。
这次皇帝亲临,大张旗鼓的祭孔圣人,但令人唏嘘不已的是,孔家的人,不被允许参加祭孔大典,这也告诉世人,没有什么能够斗得过权力……
当然,也可以认为,孔家的老祖宗被夺了去……
朱翊钧斜倚在黄花梨圈椅上,张四维,冯保站在一旁。
“牺尊、象尊皆用太牢旧制,编钟特选了曲阜孔庙藏的周宣王时期古器,乐官已演练三日……”
………………
礼官乌泱泱说了许多之后,趁着片刻他们停顿下来,朱翊钧开口问道:“朕听说此次筹备,比万历六年那次省了三成银钱?”
“陛下明鉴!此次祭孔,食材皆取自庄田,乐官、佾生俱是山东各地学宫弟子,无需另雇……”朱一儒赶忙道。
“难得。”朱翊钧忽然看向立在阴影里的礼官,“祝文是谁拟的?”
“回陛下,是臣代笔。”最年轻的礼官往前半步,喉结滚动着:“仿大诰体例,首句‘惟天惠民,惟圣教民’,末段‘以仁心行仁政,以圣道正圣朝’……正文已经在入城的时候,交给了礼部尚书大人……”
“只要不堆砌辞藻,能让百姓听懂圣人之道便好。”
“是,陛下。”
随后,朱翊钧又听了许久,繁琐的礼制,注意事项。
一下子讲了一个多时辰后,礼官这才退下……
而后,朱翊钧才开始用推迟了一个多时辰的早膳。
饭食也很简单,米粥,六必居酱菜。
应该是朱翊钧饿了,足足喝了三碗。
冯保伺候着皇帝吃饱喝足之后,皇帝陛下突然蹦出来一句:“圣人说的‘食色性也’,究竟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