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眠抬手抓了下自己耳朵，有种眩晕感传来，甩了甩脑袋之后，兀然清醒过来，紧接着有种被这环境戏耍了的恼怒感。
抬眸看向升卿，眼眸里有些懵懂迷茫。
“我觉得还好……”她轻声呢喃了这么一句，浑身像是被细密的魔气虫豸爬满，一点点包裹吞噬，眼底渐渐散去清明。
手中长枪唤出，枪尖缓缓抬起，对上了站在原地不动的升卿。
脚步慢慢靠近，长枪直锁咽喉，一步一步加快，直到彻底刺入升卿咽喉前一秒，眸子落进那双带着宠溺平静的乌瞳之中。
长发半绾，头上簪着金丝缠凤钗，双点翠微步摇，发髻主簪藏在发丝之间，露出半颗蛇头。
郁眠瞳孔一缩，立马收枪。
“升卿，你没事吧？”
“上回来还没有这样的感觉，怎么魔域变化如此大？”她连忙在心中颂念清心咒，保持神识清醒冷静，眼瞳上浮现的血丝被一寸寸压下去。
“无妨”升卿毫不在意自己被眠儿提枪指着，只是抬手摸了摸被寒芒对着的那一小块皮肤，轻轻摩挲了下，留下一抹红痕。
“这才是魔域真正的样子，先前则是被封印镇压住了。”升卿缓缓开口。
“既然魔尊现在还没出世，为何不再设一道封印，将祂再次镇压？”郁眠想不明白，既然原来的笼子坏了，那就在祂没逃出去之前，再搭一个就好了。
她目露好奇，看见升卿摸着脖子，靠上前去轻轻给她吹了吹。
“眠儿可知晓这封印大阵的代价？”
“不知道。”
“便是以历代陨落的修士的血肉神魂为代价，做消耗品镇压魔尊，因此每过千年，修仙界则会出现一段修士空缺，往复兴盛。”
“此时魔尊正盛，若要再镇压，许是要屠尽当今七成修士，这便是封魔阵法的代价。”
“竟是如此…”郁眠咬唇蹙眉，这魔族真是该死，怎么反反复复死不掉，导致九州没个长久的安宁。
她垂眸深思之际，眼白之处猩红又渐渐爬上，有些失魂落魄……
直到肩上被升卿轻轻搭了一下，冰凉的体感将她瞬间拉回来。
郁眠身躯一颤，心里一阵后怕。
“我刚刚又差点失去神志了…”她咬了一口舌尖，鲜血漫出唇齿，适才恢复清醒。
“无妨，我陪你在此观想，慢慢适应这种状态，魔尊出世之后，带来的影响更大，你需要克服这种意识侵染。”
这是升卿带她来的目的之一。
合体之下的修士，对上魔尊就如土鸡瓦狗，被辐射的魔障污染算轻，若是临阵倒戈，更是一大损失。
十年时间，实在太短了，即便全部用来压着郁眠双修，甚至将自己作为势低一方任由她采补，也未必能有机会碰到合体门槛。
她的内丹毕竟不是郁眠本体之物，消化时长也不够……
因此，她要早做打算，未来之战，护她周全。
郁眠顶着升卿那寂静幽暗的目光，从中品出千般复杂的情绪，抬脚朝前揽去，语气坚定道：“我会克服的。”
“嗯，慢慢来。”升卿轻轻给郁眠顺着背部。
红月独悬，幽明九天。
……
远在万里之遥，寂寥少人的妄仙宗又度过了春节，楼光上的桃花趁着寒冬离去之后，开始稀稀落落开出些许花苞。
一日又一日。
待到春盛之景，满山桃粉缤纷，往年该有不少弟子踊跃来此踏游，赏花，荡漾春心，今天只剩下风和桃花诉说着，从北方与东海吹来的迅捷。
山花烂漫，一只素手伸来，轻折下一支桃花浅抱怀中离去。
春和景明，竹门被轻轻推开，案上女子埋头绘制符箓，身侧早已堆叠成山，她手中灵笔勾勒，一道道符文自笔下一体成形，毫无凝滞之意。
这是这段时间来最忙的事情，符道弟子修士除却部分下山外，更多则是闭门不出绘制前线所需符箓。
此外还有药王宫同是，那山头弟子不知多久没有出来见日头，成天埋在炼丹房内，不时还会听到一两声炼丹炉炸响。
这便是属于如今妄仙宗最大的热闹了。
灵芙将头从堆叠成山的符箓之中抬起，稍抿唇露出端方浅笑，“仪琯，宗主刚刚唤你何事？”
符清将手背在身后，款步靠近，像是幼时给认真修习的灵芙带来人间糕点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令我篆刻些杀阵阵盘，所需材料由宗门支取。”符清说到此，有些许愧疚，自己伤势刚好不久，如今修为也不过刚恢复至化神初期，虽修的是符箓杀道，却无法出山门亲上战线。
不过在宗内亦可为宗门做贡献，倒也不算太过无用。
灵芙点头，杀阵……她杀伐之心不足，此道难成，否则也能为她减少些许负担。
符清如今磨合之下，也能瞧出自家姑娘偶时的情绪波动，虽然还有些不明就里，但及时打断这无端想法才是要紧。
她将背在身后的桃枝取出，枝上布满桃花，正是开得极艳之时，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芙儿若是绘符累了，也可赏些桃花。”
“四师兄山上的桃花开得正盛，不便挖来一株，想来四时之景，暂留一时足以，无须打理，不贪为乐。”她记得凡间的凡人便以桃花喻情爱，以花赠芙儿，她当是开心的。
灵芙眼眸微亮，抬手接过，便在桌案一角的花瓶里细细插上。
“十分好看。”
见灵芙喜欢，符清稍点头，默默在心中暗记下一笔，赠花可加深情感。
“芙儿喜欢便好，今日三月三乃是凡间上巳节，可惜任务繁重，无法脱身，待日后我带你去瞧瞧。”她也想下山看看，实在有些久没有下山了。
“好。”灵芙轻声应下，原本绘制符箓的疲惫一扫而空，心里蔓延起说不出的甜意。
师父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依旧是那样温柔，却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尤其是在她们两相坦诚之后，符清似乎从中领悟到些许感悟，在床榻之上更是毫不扭捏。
符清闻言浅笑，上手为灵芙脸颊旁的鬓角理了理，双眸对视，是泛起涟漪的春澜溪，在岁月流淌之中渐渐解冻，迎接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