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大木箱被打开，郁眠半个身子埋在里面找东西，将上端的杂物朝右边挪，露出底下翻找无果之后，又将右边的杂物放左边挪。
终于在压箱底翻找到一个錾金的小盒，掏出盒子，从里面拿出一块印信，抬手朝身旁为自己掌灯的升卿递过去。
“娘亲将我的压岁钱都寄存在钱庄内了，这个是我的专属印信，拿着印信可以去任意钱庄兑金。”
“一岁一礼，家中至少备上百金，这里面应该有至少两千两金，金银兑换比为十比一，也就是两万两白银。”
升卿没在意那所谓的印信，她蹲在一旁，稳稳举着烛灯，看着自家小姑娘埋箱子里翻东西的模样，像是只扒荒的小狗。
光线昏黄温柔，照她的身影上，布满柔光。
很乖，也很认真。
原来只是静静这样看着她玩闹，也能填满心口徒涨的欲望，漫漫岁月，若能得此陪伴，亦无憾事。
郁眠头还埋在箱子里，没有拔出来，因为她平日里懒得收拾，箱子里多是些从小到大积攒的杂物。
玩具，布花，首饰，玉带，扇子……
她要是抬起头来，岂不是暴露了自己是个懒惰无能的女子。
她有些气馁，早知道……
早知道前两天就收拾一下箱子了。
继续翻找，在箱子最底部找到了另一个更加华美的盒子。
盒子外面还挂着一个吉祥如意的兽首铜锁，锁眼正是张开的兽首。
她拿出盒子，接着从脖子里勾出一根红线，线头上挂着一枚漂亮的金钥，胖圆的，只有小指节大小。
郁眠将金钥塞进兽口中，调整位置，用力一按，咔哒一声，锁扣松开。
打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一枚上等的羊脂玉，它并没有经过多么细致的打磨雕琢，浑然天成，恰好一掌可握。
入手温润细腻，是江南少见的极品玉石。
这是娘亲给她的传家宝，说是当年走商去漠北之时遇上，要她日后留给自己的子孙后代，代代相传。
郁眠轻摩挲了一下玉石，目光有一瞬落寞，可惜了，她疾病缠身不是个有福的孩子，如今还喜欢上了个…美人蛇。
升卿说得对，喜欢便要追求，自己总不能什么都不付出，凭空期待着对方的爱。
她给了自己内丹，自己用传家宝换吧。
“姐姐，这是我的传家宝，我亦送给你。”她终于将脑袋从大木箱内伸出来，随后飞快关上箱子，生怕被看见里面的一片狼藉。
她此刻左手拿着印信，右手拿着一枚用红线串起来的羊脂玉，眸子真诚的看着升卿。
烛火映在她眼瞳之中，灼热的像是熔岩，将升卿烫了一瞬。
不通人情的蛇妖罕见的生出一分愧疚，至真至性的姑娘，被自己骗的团转，倘若有朝一日发现自己骗她。
会不会很是难过？
升卿原本以为自己该是畅快的，拿捏一颗凡俗人心，逗弄自己喜欢的凡人，应当满是掌握的快感。
可她却感觉心口兀然钝疼了一下。
“姐姐？”郁眠轻唤了声，是不喜欢吗？
也是，都是些凡尘俗物，蛇妖能够飞天遁地，想要寻找金银玉石，应该是轻而易举。
这些东西对她而言，和山石草木无异，她不喜欢是正常的。
她眸子黯淡了下，刚要收回手，却被抓住了手腕，凉意十足的五指顺着手腕摸到五指，像是被蛇爬过一般。
指尖轻穿入指尖，将那枚玉石握于两掌之间，随后稍一用力。
郁眠便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耳畔低低的浅笑响起，“眠儿果真这般喜欢姐姐啊？”
“升卿…我没喜欢过别人，也没追求过，我只是想对你好一点。”郁眠靠在升卿怀里，双脚从蹲着，变成半跪着，依偎在对方怀里。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动心，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未来一切飘渺不定，不如紧紧试着握住。
掏心掏肺地对她好。
升卿心口像是被塞进一千斤棉花，沉甸甸的同时，又鼓鼓囊囊的将每一处细节边角填满。
那是比欢欣更深的愉悦，是有温度的，会将她一并捂热，让她失去理智，贪恋觊觎，独占。
这样的情绪，她过往从未体验过，即便是和白素贞不打不相识，一同在山头内修炼上百年，也不曾感受过。
是因为她们都是妖，而眠儿是人吗……
别的人也能这般引起她心口软热酸胀吗？
还是单只是她？
升卿目光有些失神，她舍不得……就像是染上了瘾，只是遇见她，相处了不到几日，便生出不舍。
人族寿岁不坚，待到百年之后，她要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眠儿…”升卿俯首，轻轻咬在她肩膀上，她分明是该开心的，可为何如此惶恐……
“怎么了吗？”郁眠听出升卿似乎情绪不太好，将手里印信塞升卿腰带里，随后给她拍了拍后背。
“无事…”
又是一夜同眠。
……
次日白府。
白素贞终于又见到卿儿，她还没开口呢，就见升卿带着认真的神情提前开口问道：“凡人如何能…长生不老？”
白素贞神情一顿，目光露出三分诧异，“长生不老？卿儿何故有此一问？”
“凡人天生灵体，得天独厚，但得之桑榆，失之东隅，这也注定了凡人生老病死，难以跳脱轮回。”
“而妖物唯有千百分之一成妖，能修出灵识，此后长生道路百岁千秋。”
“我知道…”升卿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就算是凡间生前吸收万民供奉气运的帝王，也难逃一死。
可眠儿不行。
“…你在观音座下听过道，可知晓什么别的法子？”
白素贞一听，心中警钟敲响，这是着了那个姑娘的道，先是腿上留下咬痕，接着夜不归宿，如今竟然还想让对方长生？！
这可是逆天而行，绝无可能之事。
“卿儿，你可是着了道了，切不可沉迷凡尘，你我终究与凡人有别……”
就算是她相识不过几日，便与官人成亲，却也没想过让对方长生。
究竟是何人，能有这般手段，连卿儿都能骗得团转？
“你且告知于我，那姑娘姓甚名谁，我稍年长你几百岁，也好为你把把关。”
看来……不去看看不行了。
此事万不能再任由其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