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兆宇想起那个偷钻石卖给小丁的黑人青年。在他被围殴时,他用高亢的声音叫嚷着,为小丁报警。
当胡兆宇失去理智,想要靠近小丁的尸体时,那个年轻人用他冷静的目光制止了他。胡兆宇在那一瞬间仿佛被定住了一般,无法再向前迈出一步。
那个年轻人的一只眼睛已经被打得肿胀不堪,根本无法睁开,他的另一只眼睛看着胡兆宇,似乎在与他做最后的告别。
胡兆宇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他对命运的坦然接受。尽管面临着即将到来的厄运,那个年轻人却没有丝毫的慌乱,他用眼神告诉胡兆宇,他争取过了,即使失败了,也不后悔。
他会是一个坏人吗?胡兆宇躺在离神很近的地方,心中不停地问着自己这个问题。
小丁曾经告诉过胡兆宇,那个年轻人是用一种极其特别的方式把钻石带出来的。那究竟是怎样一种携带方式呢?
在胡兆宇的想象中,那个年轻人或许是将钻石藏在了身体的某个私密部位,然后冒着风险将它们带出了矿区。
这个黑人青年在自己祖先生活的土地上,捡了几块被叫做钻石的小石块,就被当成了贼,这公平吗?
这是一个只有神能够回答的问题。
神能改变人的良知 但改变不了法律。胡兆宇只能在现有法律的框架下,为非洲分公司的发展找到一条出路。
小丁从消费级钻石入手,用经营消费级钻石获得的收入站稳了脚跟。这种先易后难的策略是正确的。
但是他选择的经营投资级钻石的突破口,风险太大,代价是惨痛的。
胡兆宇想起小丁给他讲的殖民文化的事。矿工把钻石从矿区带出来。是很难瞒过日夜监视他们的工头的。不管矿工怎样去讨好、收买工头,工头总要定期地出卖矿工,来维持自己的地位。
小丁对这里面的逻辑是看得很清楚的,所以他才告诫胡兆宇,投资级钻石是不能碰的。
小丁留给胡兆宇的教训太深刻了。是以生命为代价的血的教训。胡兆宇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在现有的法律框架和规则体系之下,胡兆宇要采购投资级钻石,绝不能再走小丁的老路,从矿工手里买钻石。
胡兆宇也不想靠采购碎钻来开展业务。随着国际交往的增多,国内消费者对钻石保值功能的认知会很快提高上来。靠卖碎钻,赚认知差异的钱的做法,很快就会走不通了。估计小丁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才铤而走险的。
胡兆宇虽然佩服小丁讲外语时,错话错说的勇气,但他也认识到,小丁的语言能力和知识储备,局限了他的社交圈。
小丁只能在黑市的圈子里寻找货源。尽管他在选择交易对手的时候已经做到非常慎重了,可他和他的交易对手没有逃脱被工头出卖的厄运。他们是被已经确立的社会规则吞噬的牺牲品。
胡兆宇要想走一条和小丁不一样的道路,他就要跳出小丁的社交圈子。在一个被现行规则接受的社交层次上,寻找业务机会。
胡兆宇应该从哪里入手进入一个新的社交圈呢?他陷入了沉思。
从小到大,胡兆宇的生活就像被人精心设计好的一场戏,他只需要按照既定的剧本去表演,做一个听话的孩子就好。
然而,当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时,那些曾经为他写过剧本的人——父母、老师、领导,已经无法为他续写新的篇章了。
胡兆宇不再是可以依赖他人的孩子了。他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去面对挑战,去书写属于自己的人生剧本。
上班之后,胡兆宇的内心深处一直怀揣着一个小小的愿望,那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在华艺国贸公司里获得一个领导职务,哪怕这个职务不高,责任也并不大,只要能够得到他人的尊敬,他就心满意足了。
听了季总鼓励其他外贸员出国常驻的话,胡兆宇一直都认为那只是说说而已,他没想到,季总刚刚安排贾勇去巴西,紧接着就安排他出国常驻的事。
一直到他和小丁一同坐上飞机的那一刻,他都觉得自己一个没有外贸工作经验的人,就这么被外派出国,就像一个梦。
胡兆宇不是一个自我驱动力特别强的人,他来到这里之后,没有急于去开展自己的业务,而是冷眼旁观起小丁的业务模式来。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似乎也只能按照小丁的做法去尝试着做下去。
落地非洲后,他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的弦放松了一些。毕竟,小丁这里有吃有喝,还有碎钻业务可以维持,不管赚多赚少,先这样过着也未尝不可。
胡兆宇心里想着,成立华艺国贸公司非洲分公司可不是一件能一蹴而就的事情,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紧张呢?
然而,好景不长,仅仅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小丁就突然离开了他,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这是他之前完全没有预料到的事情。
直到那时,胡兆宇才深切地意识到小丁对他来说是多么的重要。小丁就像是他的救命稻草一样,是他在这个陌生环境中的依靠;小丁也是他的衣食父母,没有了小丁,他的伙食和住宿都成了大问题。
胡兆宇甚至曾经有过立刻拿着那张返程机票回国的念头,毕竟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方,没有了小丁的帮助,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继续生活下去。
胡兆宇在这里所面临的情况已经算得上华艺国贸公司给驻外外贸员定义的极特殊情况了。按理说,在这种情况下,胡兆宇选择打道回府也并不过分。
然而,胡兆宇没有这样做。
他心想:自己就这样灰溜溜地回去,算怎么回事呢?别人会怎么看待自己呢?
他们会不会在背后议论纷纷,说:“同样都是外贸员,难道就你遇到了特殊情况吗?周欢、王鹏、贾勇他们哪一个没有遇到特殊情况?”一想到这些,胡兆宇就觉得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