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玻璃碎渣像撒落的星子，在教堂大理石地面拼出残缺的圣像。徐麟单膝跪地，警棍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左肩制服被匕首划开的伤口还在渗血，咸腥的铁锈味混着祭坛上燃烧的檀香，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五分钟前，他刚用警棍砸晕三名戴着青铜面具的献祭者，却在转身时对上了黑洞洞的枪口——
二十名特警呈扇形包围祭坛，防弹衣上的反光条在月光下格外刺眼。最前方的男人摘下头盔，露出两鬓微白的鬓角和紧抿的唇线，正是宁市公安局局长陈立峰。此刻他右手持枪，枪口稳稳指向徐麟眉心，左手却在不自觉地颤抖，指节因用力过度泛着青白。
“徐麟，放下武器。”陈立峰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两个八度，像被砂纸打磨过的金属。祭坛方向传来布料撕裂的轻响，徐麟眼角余光瞥见，神秘组织首领正将匕首抵住祭品咽喉，刀刃在苍白的脖颈上压出一道血线。那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手腕上缠着褪色的红绳，绳结处露出半截编号——0723，正是十年前陵园失踪案档案里“查无此人”的关键证人王志强。
祭品脖颈的血珠滚落，沿着石台上刻满的螺旋纹蜿蜒。徐麟瞳孔骤缩，那些由鲜血激活的纹路，与他在档案室偷看过的十年前案发现场照片完全一致——当时技术科在失踪者鞋底提取到相同的泥土印记，却被人为标注成“普通祭祀符号”。
“陈局，他们要复活十年前的死者！”徐麟喉咙发紧，手指在警棍上摩挲，那里还留着半小时前与首领搏斗时的抓痕，“王志强是唯一见过地产集团炸陵园的人，他们杀他灭口就是为了掩盖……”
“够了！”陈立峰突然提高声音，枪管微微晃动，“你越权查案、私闯民宅、暴力袭警，现在还想煽动对抗？”他身后的特警向前半步，战术手电的强光扫过徐麟血迹斑斑的脸，“我以警务条例第37条命令你——立即放下武器，接受调查。”
祭坛传来低哑的笑声，首领黑色斗篷滑落在地，露出左脸从眉骨到下颌的烧伤疤痕。他指尖捏住王志强的下巴，强迫对方看向徐麟：“警长大人没告诉你吗？十年前第一个冲进爆破现场的，就是我们亲爱的陈局。他亲手签署了三十七份失踪人口结案报告，包括他自己女儿的班主任——那个坚持要追查陵园爆破的女教师。”
徐麟猛地想起，在陈立峰办公室见过的全家福里，局长女儿抱着的玩偶胸前，绣着与王志强红绳相同的螺旋纹。档案里被划掉的证人地址“陵园西路7号”，正是那所小学的位置。
“他们绑架了小雨。”陈立峰的枪口第一次偏移，指向地面，声音却轻得像叹息，“地产集团的人说，只要我签字，就把孩子放在医院门口。等我赶到时，小雨高烧40度，嘴里一直在说……说看见穿白衣的女人在窗外飘。”他突然抬头，眼中布满血丝，“你以为那些灵异案件的卷宗为什么密封？因为每个死者的家属，都收到过沾着骨灰的恐吓信！”
王志强突然剧烈挣扎，喉间发出含混的呜咽。首领的匕首划破他的颈动脉，血珠飞溅在祭坛中央的青铜鼎上，鼎内堆积的香灰瞬间腾起白烟，在空中凝成三十个模糊的人影。徐麟认出其中一个身影的衣着——正是三天前在智能交通中心监控里，出现在“事故现场”的灰衣老人，而档案里记载他早已死于十年前的爆炸。
“陈局，他们用替死符把守墓人的冤魂附在拆迁队安保身上！”徐麟趁机向前半步，警棍垂在身侧，“当年陵园爆破炸死的不是三十个村民，是三十个被灭口的安保队员，地产集团想让他们的怨灵占据陵园，好以‘闹鬼’为由低价拿地——王志强亲眼看见他们换尸体！”
陈立峰的枪口再次抬起，却在对准徐麟的瞬间，祭坛方向传来玻璃碎裂声。五道黑影破窗而入，最前方的女人抬手甩出燃烧瓶，火光照亮她左臂的刺青——交叉的警徽与眼睛，正是“真相守望者”的标志。燃烧瓶砸中祭坛火盆，火苗轰地窜起，将首领的斗篷点燃。
“徐警官，接人！”女人大喊着踢开挡路的献祭者，徐麟这才看清她是三天前在警局门口抗议的单亲妈妈林悦，此刻她手中握着的，竟是改装过的电击枪。他不再犹豫，冲向祭坛，在首领挥刀的瞬间侧身翻滚，警棍扫中对方膝盖。首领吃痛跪地，匕首划过徐麟手背，鲜血滴在祭坛纹路的刹那，整座建筑发出蜂鸣，穹顶的十字架开始倾斜。
“抓住他！”陈立峰的命令被石块坠落的轰鸣淹没。徐麟抱住王志强冲向侧门，却见特警们正与“真相守望者”成员混战，有人举着手机直播，镜头扫过祭坛上逐渐清晰的骸骨投影。首领趁机爬向密道，临走前按下遥控器，祭坛后方的石壁轰然打开，露出向下的螺旋楼梯，深处闪烁着幽蓝光芒——那是智能交通中心标志性的量子服务器冷光。
“徐麟！”陈立峰突然挡住去路，枪口不再颤抖，“你知道得太多了。”
徐麟后背抵着冰冷的石壁，怀里的王志强正在失血，林悦在混战中被击中手臂，蜷缩在角落。穹顶的混凝土块不断坠落，砸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面，扬起呛人的粉尘。他看着陈立峰眼中复杂的情绪，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交警大队值班室，局长曾偷偷塞给他一本《宁市灵异事件纪要》，封面上的螺旋纹与此刻祭坛上的一模一样。
“您早就知道真相。”徐麟忽然笑了，笑声混着咳出的血沫，“所以才把我分到交警大队，因为只有在处理交通事故时，我才会频繁经过那些被改建的陵园入口，才会注意到监控里的异常——比如红绿灯在案发时自动切换成血色，比如自动驾驶汽车突然失控的路线，刚好避开所有监控死角。”
陈立峰的瞳孔剧烈收缩，徐麟继续道：“地产集团的新开发项目‘智慧城市’，需要一个完美的借口赶走原住民。他们制造灵异事件，散播恐惧，再以‘保护市民’为由收购土地。而您，从签署第一份封口协议开始，就成了他们的提线木偶。”他低头看向王志强手腕的红绳，“但您没想到，当年唯一逃脱的证人，把线索藏在了全市的交通设施里——每个红绿灯的倒计时，都是陵园爆破的坐标；每辆公交车的线路号，拼起来就是替死符的画法。”
一声巨响，十字架砸在祭坛中央，青铜鼎被砸得变形，香灰四散。首领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密道，密道口传来电子锁启动的蜂鸣。林悦爬过来，塞给徐麟一个U盘：“从首领斗篷里摸的，加密文件的密码是‘0723’——和王志强的编号一样！”
徐麟接过U盘的瞬间，陈立峰的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地产集团张总”。老人盯着屏幕，喉结滚动，手指悬在接听键上。徐麟趁机拽着林悦冲向密道，却在跨过门槛时听见保险栓拉开的声音。
“对不起。”陈立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们说，只要我杀了你，就放过所有‘真相守望者’的家属。”
徐麟转身，看见黑洞洞的枪口在晃动，陈立峰的食指已经扣在扳机上。密道深处，幽蓝光芒突然大盛，伴随着首领疯狂的笑声：“徐麟，你以为阻止献祭就赢了？当第一个直播画面突破十万次观看，‘恐惧之眼’就已经降临——”
话音未落，祭坛方向传来石块崩塌的巨响。徐麟猛然回头，只见王志强刚才躺过的地面裂开缝隙，泥土中露出半截锈蚀的工牌，上面模糊的照片正是十年前失踪的拆迁队队长。而陈立峰的枪口，此刻正对准他的眉心。
“开枪吧，陈局。”徐麟擦去嘴角的血，“但您知道，十年前那些被埋在陵园下的尸体，还有现在正在直播献祭的信徒，他们的眼睛，永远盯着这座城市的黑暗。”他举起U盘，上面的金属外壳映出陈立峰扭曲的脸，“这个里面，应该有您女儿被绑架时的监控吧？您真的想让小雨知道，她爸爸为了保护她，亲手杀了那个想替她老师报仇的警察？”
陈立峰的手指猛地一抖，枪响了。
子弹擦着徐麟鬓角飞过，击碎了密道口的电子锁。老人踉跄着跪下，手枪掉在地上：“走！从密道去智能交通中心，服务器机房有个红色按钮……”他抬头，眼中闪过决然，“告诉技术科，用‘镜渊符’代码覆盖系统，那是当年警校老教授留给我的……”
话未说完，上方坠落的混凝土块砸中他的肩膀。徐麟扑过去拽住他的手臂，却被陈立峰用力推开：“别管我！首领要把怨灵数据化，一旦接入智能交通系统，整个城市的监控都会变成他的眼睛——”
密道深处传来电子门开启的提示音，首领的笑声混着数据流的蜂鸣传来：“徐麟，你看手机。”
徐麟掏出手机，锁屏界面不断跳出推送，全是来自暗网的直播链接。他点开最近的一个，画面里，某中学门口，穿校服的男生正举着美工刀，在围墙上刻着螺旋纹，镜头缓缓拉近，男生校服上的校徽正是陈立峰女儿就读的“宁市实验中学”。
“当一百万个人同时观看献祭，‘恐惧之眼’就会从数据里爬出来。”首领的声音从密道深处飘来，“而你的陈局，早就把全市监控的ApI接口给了我们——现在，每个红绿灯都是祭坛，每辆自动驾驶汽车都是祭品！”
林悦突然指着徐麟手背惊呼：“你的伤口！”
刚才被首领划伤的手背，此刻正泛着蓝光，血液沿着螺旋纹缓缓流动，竟与祭坛上的纹路完全重合。徐麟想起穿越时的第一个梦，梦见自己握着警校徽章，徽章背面刻着相同的纹路，而徽章编号，正是陈立峰刚才输入的“0723”。
“原来如此。”他突然笑了，笑声中带着释然，“十年前，老教授用镜渊符封印了怨灵，却被地产集团篡改了符号方向，变成了替死符。而我穿越时握住的徽章，正是当年警校用来镇邪的钥匙——”
密道深处传来服务器启动的轰鸣，徐麟拽起林悦冲向黑暗，背后传来陈立峰的低喊：“找到占卜师！他是首领的双胞胎弟弟，只有他们的血能解开镜渊符——”
最后一道石门在身后关闭时，徐麟看见陈立峰正用身体挡住坍塌的石块，为他们争取时间。老人看向他的目光里，有悔恨，有解脱，还有一丝希望。手机再次震动，直播画面里，实验中学的男生已经割破手掌，鲜血滴在刻好的符号上，观看人数显示：。
距离一百万，还差1235人。
而智能交通中心的量子服务器，此刻正在将三十个怨灵数据，接入全市两千七百个交通监控摄像头。
徐麟握紧U盘，掌心的血与徽章纹路贴合，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他体内苏醒。十年前的爆炸、穿越时的白光、还有每次看见螺旋纹时的头痛，此刻都在脑海中闪过。他突然明白，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或许正是为了此刻——
阻止“恐惧之眼”睁开，让二十年前的真相，重见天日。
林悦突然指着前方：“光！是智能交通中心的标志！”
密道尽头，幽蓝的冷光映出“宁市智能交通指挥中心”的金属标牌。徐麟深吸口气，按住正在发烫的徽章，走向那片光芒，身后，教堂穹顶彻底坍塌，将祭坛、骸骨、还有陈立峰的身影，永远埋进了黑暗。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坍塌的废墟中，陈立峰紧握的手掌里，躺着半枚警校徽章，与他胸前的那枚，恰好拼成完整的镜渊符。
（第1600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