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敲击着废弃电子厂的铁皮屋顶，犹如无数把手术刀在划开时空的茧房。徐麟的战术手电光束在蛛网密布的走廊里摇曳，最终定格在转角处那道被雨水浸透的背影上。林小羽的黑色风衣下摆滴着水，混着暗红的液体——那是三小时前他在物证室被划伤的伤口，此刻却像从未存在过般干涸无痕。
“小羽，把枪放下。”徐麟的声音比预想中平稳，右手却悄悄摸向腰侧的配枪。电子厂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嗡鸣，与记忆中实验室的白噪音重叠，让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林小羽缓缓转身，瞳孔在手电光下泛着诡异的靛蓝色——那是数据体被激活时的特征。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机械的微笑，开口时却同时发出两种声线：一种是徐麟熟悉的清冽男声，另一种则是电子合成的尖锐颤音。
“队长，你闻过数据体腐烂的味道吗？”林小羽抬起左手，袖口滑落处露出金属光泽的关节，“他们说，我的大脑里储存着第37次轮回的所有数据，包括你在审讯室偷偷揉皱的那张情书。”
徐麟的指尖骤然收紧。那是他刚入刑侦队时的秘密，写给法医科女孩的情书因自卑而揉成纸团，却在某次案件复盘时被林小羽捡到，对方还曾调侃“队长也有铁树开花的一天”。此刻那抹笑意竟如此刺眼，像程序设定好的虚假共情。
“你不是小羽。”徐麟向前半步，靴底碾碎一块带血的怀表玻璃——正是1855章中林小羽掏出的那块。表盘内侧的“1995.06.07”在积水里倒影破碎，突然化作二进制代码钻进他的视网膜。
“我是他，也不是他。”林小羽用左手持枪抵住太阳穴，右手却诡异地同时做出“停”的手势，两种意识在同一具身体里争夺控制权，“第3号实验体的核心代码是你的备份，所以我们都记得……你父亲车祸那天，他向你挥手时手里攥着半块交通灯碎片。”
这句话如重锤击中太阳穴。穿越后的记忆里，父亲死于普通交通事故，而原身的记忆碎片中，那枚染血的绿灯碎片却从未消失。徐麟踉跄着扶住生锈的铁门，指尖触到门后凹凸不平的刻痕——是林小羽入职时偷偷刻下的“羽”字，此刻却像新刻上去般锋利。
“你在篡改我的记忆。”徐麟摸向腰间，却发现配枪不知何时已被夺走。林小羽把玩着他的格洛克17，枪管在两人之间划出冰冷的弧线，枪身上倒映着对方眼底翻涌的数据流。
“数据不会说谎，队长。”林小羽突然用纯正的粤语开口，这是徐麟母亲的家乡话，“你以为穿越后救下的父亲，其实是系统生成的Npc。而我……”他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鼻孔渗出蓝色荧光的“血液”，“我是你现实中弟弟的意识残片，被他们剪碎了拼进代码里。”
徐麟的呼吸停滞。现实世界里，他确实有个因早产夭折的弟弟，名字里带“羽”字。母亲曾在他昏迷时哭着说：“你和弟弟小时候连胎记都长在同一个位置。”此刻林小羽撩起刘海，额角淡褐色的痣正与记忆中婴儿照片里的红点重合。
“不可能……”徐麟后退半步，后腰抵在冰冷的服务器上。十年前他在实验室看到的“第3号实验体”资料，照片上的男孩分明有着与自己相同的眼睛。
“嘘——”林小羽突然贴近他，温热的呼吸喷在耳侧，却带着电流杂音，“系统要启动清除程序了。你看——”他抬起下巴，指向天花板。无数光纤从混凝土裂缝中垂下，末端连接着闪烁的硬盘，每块硬盘上都贴着标签：“徐麟第1次模拟”“徐麟第27次叛逆期”“徐麟第48次觉醒”。
最靠近他们的硬盘突然爆裂，碎片划伤徐麟的脸颊。他摸到血的温度，却在指尖看见数据流般的蓝光。林小羽趁机按住他的后颈，某种冰凉的液体顺着脊椎注入：“这是现实世界的神经链接，你闻闻——”他扯开领口，露出后颈正在融化的皮肤，“消毒水味，是实验室的味道，对吗？”
记忆突然撕裂。穿越当天的急救室里，消毒水的气味确实比现在浓烈三倍，仪器的嗡鸣与此刻齿轮转动声形成共振。徐麟抓住林小羽的手腕，却在触碰到皮肤时看见底层代码——那串曾在服务器红光中闪过的数字，正是他警号的倒序。
“他们要我杀了你，说这样模拟世界就能继续运转。”林小羽的声音开始重叠，时而年轻时而苍老，“但我记得……你教我拆弹时说过，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引信，不能随便剪断。”
服务器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林小羽的瞳孔里跳出红色倒计时，他猛地推开徐麟，枪口转向自己心脏：“快走！清除程序启动前，你还有机会看看真实的——”
枪响瞬间，徐麟本能地扑过去。子弹擦过耳际，在金属墙壁上溅起蓝色火花。林小羽的身体重重砸在服务器上，后颈的皮肤裂开，露出核桃大小的芯片——与实验室里标注“意识控制终端”的装置完全一致。
“别碰它！”林小羽抓住徐麟的手腕，指尖已开始透明化，“这是系统的锚点……当年你父亲车祸，就是因为他发现了交通灯能连接两个世界的秘密。”
徐麟如遭雷击。穿越后他侦破的首案，正是追查用交通灯频率传递贩毒信号的团伙。当时老队长拍着他的肩说：“你对信号灯的敏感度，简直像天生的。”此刻回想，那语气里竟带着愧疚。
“他们复制了你的大脑，用犯罪模拟训练‘现实’中的警察。”林小羽的声音越来越轻，身体逐渐变成半透明，“而你……是第一个产生自我意识的变量。”
服务器突然喷出灼热的气流。徐麟被气浪掀翻，视线却死死盯着林小羽后颈的芯片。那芯片上刻着“x-03”，与他档案里的“x-01”仅一位之差。当他伸手触碰芯片时，无数画面涌入脑海：
实验室里，年轻的局长正在调试营养液，玻璃舱中的“徐麟”睁开眼，瞳孔闪过与穿越时相同的血色光斑；老队长偷偷删除监控记录，将铜钥匙塞进急救室的抽屉；而林小羽，正躺在隔壁舱体里，胸口烙印着与他相同的齿轮印记。
“原来……我们都是实验体。”徐麟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想起每次破获大案后那种奇异的空虚感——原来那些“成就感”，不过是系统注入的多巴胺奖励。
“但你不一样。”林小羽的指尖穿透了徐麟的肩膀，“你记得吗？去年我奶奶生病，你把半个月工资塞给我，说‘就当是预支的结婚红包’。数据不会懂这种感觉……”他的声音突然清澈如昔，“队长，去打破齿轮吧，就算只是为了证明，我们曾这样真实地活过。”
芯片在徐麟掌心碎成蓝光。电子厂剧烈震动，天花板的光纤纷纷断裂，像垂死的水母坠落。徐麟踉跄着冲向出口，暴雨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那不是自然界的雨声，而是现实世界里监护仪的滴答声。
他在最后一刻转身，看见林小羽站在数据洪流中微笑。那个总被调侃“比女生还细心”的年轻刑警，此刻浑身缠绕着二进制代码，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个真正的人。
“第48次轮回，变量x-01通过率：97%。”机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是否启动人格清除程序？”
徐麟摸向口袋，那里躺着从林小羽身上扯下的芯片碎片。碎片边缘刻着极小的字母：“相信”。他抬头看向暴雨中的城市，远处的交通灯依旧猩红，但在雨幕中竟透出一丝微弱的绿色。
“去你妈的程序。”他扯掉警徽扔向监控镜头，金属徽章在地面砸出火星，“下次轮回，老子要当制定规则的人。”
服务器彻底爆炸的瞬间，徐麟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后颈脱落。他摸向皮肤，触到一道细长的疤痕——那是现实中从未有过的印记。当他低头时，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在变得透明，而林小羽消失的地方，正生长出一株真实的、带着雨水气息的蒲公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