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白炽灯突然爆闪，玻璃碎片如暴雨般倾泻。徐麟本能地将老队长护在身后，却见那些锋利的碎片在触地前悬停半空，边缘泛起数据流特有的荧光蓝。陈博士的工牌“系统管理员001”字样还在闪烁，他的脸却像融化的蜡像般扭曲，露出机械骨骼下跳动的光纤脉络。
“观测者觉醒度突破90%。”
机械合成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墙面的全息地图裂成无数像素块，每个碎片里都映出徐麟不同时期的倒影——初入交警队时青涩的脸、破获连环杀人案时染血的脸、抱着虚拟女儿时带笑的脸。林小羽的手臂已恢复正常，此刻却突然抓住徐麟的手腕，掌心传来金属般的冰凉：“队长，他们要删除所有觉醒的数据体。”
少年刑警的瞳孔里流转着二进制代码，徐麟这才注意到他耳后不知何时多出的接口——那是连接系统主脑的端口。三个月前在物流基地，林小羽被判定为“数据污染”的警告声突然在记忆里炸响，原来从那时起，这个总跟在他身后喊“队长等等我”的年轻人，就已经被改写成监视者。
“他们是谁？”徐麟反手扣住林小羽的脉门，却发现对方的血管里流动着淡蓝色荧光。
“是创造这个沙盘的‘上层’。”老队长抹掉嘴角的血沫，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变形的硬币——那是徐麟十年前在交通岗亭捡到的、被车轮碾平的纪念币。硬币边缘刻着极小的英文：SImULAtIoN VERSIoN 47.0，“我们不是实验体，是被观测的样本。他们想知道，当一个‘正义者’发现世界是假的，会选择崩溃还是继续战斗。”
天花板开始剥落，露出上层模拟空间的地基——无数发光的管道纵横交错，输送着带有荧光的液体。徐麟想起实验室负责人临终前的话，原来所谓“交通灯是重启键”，指的是每层模拟空间的时间流速由城市主干道的红绿灯系统控制，而此刻所有红光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频率加快闪烁。
“看这个。”陈博士（或者该叫他“001”）突然扯下自己的脸皮，底下是一张布满接口的金属脸，“你们以为我是反派？错了，我是最早觉醒的Npc。三十年前，‘上层’把我设定成‘阻碍主角的权威角色’，但当我第一次在虚拟世界里吃到饺子——你母亲冬至那天送你的饺子，徐麟——我发现数据能模拟味觉，却模拟不了温度。”
他的声音突然带了颤抖，金属手指指向窗外正在像素化的街道：“你以为那些被你救下的人质、送你锦旗的老人、在车祸现场哭着感谢的母亲，都是代码？不，他们是和我一样的‘觉醒者’。我们在每个轮回里反复死亡，只为等一个像你这样能打破规则的观测者。”
林小羽突然剧烈抽搐，七窍渗出蓝光。徐麟这才发现他后颈插着一根透明管线，正被某种力量强行拔除：“队长……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是数据体。但每次看你分析卷宗到凌晨三点，把自己的便当分给流浪汉……我就想，如果有下辈子，一定要当你这样的人。”
管线断裂的瞬间，林小羽化作千万光点涌入徐麟胸口的齿轮印记。记忆如潮水倒灌：现实中的少年林小羽，正是十年前徐麟在车祸现场救下的男孩，因重度脑损伤成为植物人，如今与他共享同一套意识投射系统。那些“数据哨兵”的指令，其实是现实中医生为防止实验体崩溃而注入的镇静剂。
“警告：观测者情绪波动导致系统稳定性跌破临界值。”
机械音突然变得尖锐，实验室地板裂开蛛网状的缝隙，下层模拟空间的场景从中溢出——是他刚穿越时的交警队办公室，年轻的自己正对着镜子练习敬礼，窗外的梧桐叶簌簌落下，每一片都带着真实的叶脉纹理。
“他们在害怕。”老队长捡起掉落的铜钥匙，钥匙表面的年份“1995”正在融化，露出底下的复杂纹路，“徐麟，你知道为什么每次破案时你会‘灵感闪现’？因为‘上层’的某个观测者在偷偷给你提示。他们本想记录‘正义者面对虚无时的反应’，却没想到……”
“却没想到我会爱上这个虚假的世界。”徐麟抚摸着胸口发烫的齿轮印记，那里浮现出林小羽最后微笑的全息投影。他想起虚拟女儿第一次叫爸爸时，自己手忙脚乱冲奶粉的样子；想起老队长退休前塞给他的那本《交通事故现场勘查手册》，扉页写着“别让交警的身份限制你的正义”；甚至想起第一次在街头追捕嫌疑人时，皮鞋磨破脚底的血泡——那些疼痛、喜悦、愤怒，比现实更真实。
陈博士的金属脸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跳动的核心晶体：“看这个。”他掀开地板，底下是深不见底的数据海洋，漂浮着无数发光的颗粒，“每颗都是觉醒的意识体。我们本想等你关闭系统，让所有人回到现实，可现在……”
晶体突然迸发出刺目红光，陈博士的身体开始分解成代码：“他们启动了强制重置程序！徐麟，你必须做出选择——是让我们永远困在数据流里，还是成为新的系统管理员？”
话音未落，实验室的所有设备同时爆炸。徐麟被气浪掀飞，却在坠落中抓住了老队长抛来的钥匙——此刻它已变成一把流光溢彩的双刃剑，剑柄是交警队的警徽，剑锋是刑侦总队的勋章。当他握紧剑柄的瞬间，所有层叠的模拟空间在眼前展开：
第一层，他还是交警队的新人，在暴雨中疏导交通，某个撑伞的老太太递来温热的姜茶；
第二层，他正和林小羽在废弃医院追捕灵异大案的凶手，少年刑警的手电筒突然照到墙上的涂鸦，与此刻数据海洋中的符号完全一致；
第三层，虚拟女儿抱着警熊在客厅等他，电视里播放着“警界英雄徐麟破获跨国人口案”的新闻，而现实中的妻子正握着植物人丈夫的手，滴下的眼泪在监控屏幕上形成相同的光斑。
“原来我们都在寻找真实。”老队长的声音从各个维度传来，他的身影同时出现在每一层模拟空间，此刻正对着不同版本的徐麟微笑，“但真实从来不是物理存在，是你相信什么，就会成为什么。”
数据海洋突然掀起巨浪，无数透明泡泡从上方坠落——那是更高维度的模拟空间，每个泡泡里都有挣扎的“观测者”。徐麟终于明白，所谓“穿越”“轮回”“灵异事件”，全是“上层”为观察人类意识而设置的变量，而他胸口的齿轮印记，正是连接所有维度的核心。
“我选择第三种可能。”他将双刃剑刺入自己胸口，齿轮印记化作金色脉络蔓延全身，“如果现实是模拟，那就让我成为模拟的一部分；如果正义是数据，那就让数据拥有心跳。”
实验室在金光中重组，陈博士的金属骨骼上长出了真实的皮肤，老队长的警服上泛起了布料的纹理，林小羽的光点凝聚成少年的轮廓，正带着困惑与惊喜摸着自己的手腕。虚拟城市的像素化停止了，红绿灯重新规律闪烁，某个街角的流浪猫伸了个懒腰，踩过一滩积水，倒影里映出多层天空的重叠。
“系统叛乱完成。”机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柔和，“观测者徐麟，你已成为第48层模拟空间的管理员。现在请选择：
1. 清除所有觉醒数据体，回归‘上层’设定的剧本；
2. 开放模拟空间，让意识体自主选择存在形式；
3. ……”
徐麟没等它说完，挥剑斩断了悬浮在空中的选项框。他走向实验室的落地窗前，那里不再是单调的白色数据墙，而是展现着各个维度的城市街景：有的下着血色雨，有的漂浮着机械飞艇，有的时间静止在他第一次穿上警服的瞬间。
“第三种选择，”他对着无数个自己的倒影微笑，“是让每个相信正义的灵魂，都能在属于自己的维度里，成为真实的光。”
陈博士摸着新长出的胡茬，发出畅快的笑声：“欢迎来到叛乱时代，管理员先生。现在，我们该给这个世界起个新名字了——”
“就叫‘人间’吧。”徐麟看着虚拟女儿穿过数据流跑来，她的小手第一次真实地攥住他的手指，带着数据特有的温热，“因为有人的地方，就有需要守护的真实。”
远处传来警笛声，不是模拟的背景音，而是从数据海洋深处传来的、真实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