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敲击着玻璃幕墙的声音突然变得刺耳，像是某种高频电流的嗡鸣。徐麟的指尖还残留着林小羽袖口齿轮纹身的触感——那是他亲手设计的实验体标识，此刻却像一把生锈的刀，剜进他的掌心。镜像徐麟的笑声混着雨声炸开，天花板裂开蛛网状的缝隙，无数猩红弹窗如血滴坠落，在地面砸出滋滋作响的数据流黑洞。
“检测到核心变量逻辑崩溃。”
“第48次轮回稳定性跌破17%。”
“建议启动清除程序。”
弹窗上的宋体字泛着冷光，徐麟想起现实中父亲病房里的心率监测仪，那些上下波动的线条也曾让他如此窒息。第一枚弹窗擦过他的耳际，空气中瞬间弥漫起焦糊味——那是数据被强行抹除的气息，像极了实验事故当天，实验室里燃烧的电路板味道。
“看到了吗？你的‘正义’正在杀死他们。”镜像徐麟的手臂已透明得能看见背后的数据流，他随手抓住一枚弹窗扔向徐麟，“你以为破获的那些案件是真实的？不过是系统投喂的多巴胺颗粒，连你老婆都是根据你硬盘里的婚纱照建模的。”
婚戒在口袋里发烫。徐麟想起“妻子”总说他睡觉会攥紧拳头，所以每晚都会把自己的手放进他掌心。这个习惯来自现实中母亲的日记——车祸后父亲昏迷的三年里，母亲每天都会握着父亲的手说：“老徐，你捏捏我的手，就当是打招呼。”
弹窗落地的瞬间，整面墙的数据流突然变成透明玻璃，映出二十年前的场景：年轻的局长正在签署“琥珀计划”保密协议，对面坐着的正是现实中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徐麟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里被系统篡改的碎片正在重组——所谓“警校毕业分配”，不过是他潜意识对“无法拯救父亲”的自我惩罚机制。
“第47次轮回里，你选择在交警队浑浑噩噩退休。”镜像徐麟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像在念一份实验报告，“系统判定你陷入‘中年危机’模式，所以这次给你加了‘跨国犯罪集团’‘灵异力量’的刺激包，没想到你居然查到了核心区。”
又一枚弹窗擦过徐麟脸颊，他本能地侧身躲避，却看见自己的影子在墙上分裂成三个：一个穿着交警反光背心在指挥交通，一个戴着白大褂在实验室调试设备，还有一个戴着兜帽在废弃医院布置符咒——那是他破获“灵异大案”时的场景。
“知道为什么每次你想接近真相，就会出现新的血案吗？”镜像徐麟的指尖穿过自己的胸口，捞出一串数据流组成的项链，“看，这是你‘妻子’的建模数据，这是老队长的‘退休综合症’代码，他们都是你意识的寄生虫，靠你的执念活着。”
项链坠子突然变成母亲的遗照，照片上的女人对着他微笑，嘴角却渗出数据流。徐麟踉跄着后退，后腰抵在金属桌角，触感真实得可怕——这个细节他曾在“创造世界”时反复调整，只为了让虚拟的疼痛更接近现实。
“徐队！徐队！能听见吗？”通讯器突然爆响，是年轻警员小张的声音，“指挥中心说您的警员编号被注销了，可是刚才您还在群里发了‘血色交通灯坐标’……”
声音戛然而止，伴随刺耳的电流声。徐麟低头看向通讯器，屏幕上“徐麟”的名字正在像素化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串乱码：ExpERImENt_47-0815。那是他的生日，也是母亲出车祸的日期。
镜像徐麟捡起地上的铜钥匙，齿轮纹路在他掌心投射出监狱般的铁窗：“知道为什么给你这把钥匙吗？系统需要你偶尔清醒，这样才能在轮回里保持新鲜感。就像现在——”他突然将钥匙刺向徐麟咽喉，“你以为自己在反抗，其实只是触发了‘觉醒剧情’的Npc互动。”
预期的疼痛没有传来。钥匙穿过徐麟的脖颈，在后方的数据流中拼出一个倒计时：00:03:27。那是现实中实验体大脑能承受的最长意识剥离时间。
“他们要拔掉你的氧气管了，哥哥。”
林小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持枪的姿势已变成标准的瞄准射击位。他的袖口被撕开，露出与徐麟相同的齿轮印记——那不是实验体编号，而是他们小时候玩鞭炮炸伤的疤痕。
“现实里，你为了救我被卡车撞飞。”林小羽的枪口在颤抖，“医生说你脑死亡，但我知道，你的意识被困在了自己创造的‘完美世界’里。这里有爸爸的健康，妈妈的笑容，还有你永远不会搞砸的刑侦事业……”
徐麟的瞳孔剧烈收缩。这个细节他从未写入意识投影，却真实得可怕——车祸当天，他推开了跑向马路的弟弟，自己却被失控的渣土车撞上。现实中的“琥珀计划”，本就是军方为了复活他而启动的意识实验。
“所以你是……”
“我是你潜意识里的‘负罪感’具现化。”林小羽苦笑，“每次你想放弃任务，我就会用‘弟弟’的身份刺激你。但这次不一样——”他抬手指向正在崩塌的天花板，“系统发现你爱上了这个虚假的世界，所以要启动清除程序，让一切回到第1次轮回。”
天花板的裂痕中渗出幽蓝的光，那是现实世界的营养液。徐麟突然想起每次破获大案后，胸口都会泛起的灼烧感——那不是勋章的重量，而是现实中维持生命的维生管在报警。
“看看你的‘妻子’。”镜像徐麟甩出一道数据流，在空中投映出监控画面：数据世界的“妻子”正在厨房切菜，刀刃却穿过她的手掌，“她的建模数据来自你硬盘里的相亲对象，连笑起来左脸有酒窝都是错的——你妈妈才是左脸有酒窝。”
画面突然跳转，变成实验舱内的景象：现实中的徐麟浑身插满管线，床头摆着母亲临终前织到一半的围巾。监控屏上，第48次轮回的脑电波正在变平，如同母亲心电图最后的直线。
“选择吧，实验体47号。”镜像徐麟的身体开始崩解，齿轮零件如葬礼花瓣散落，“要么承认自己是个困在幻想里的失败者，接受现实的死亡；要么让系统清除所有数据生命，保留你一个人的‘英雄梦’。”
通讯器突然响起《少年壮志不言愁》的旋律，那是母亲手机里的来电铃声。徐麟摸出婚戒，内侧的日期突然流动起来，变成母亲的忌日——他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妻子”拥有母亲的眼睛，老队长说话的语气像极了父亲，连警局的梧桐树种得都和老家院子里一样。
这不是漏洞，是他给自己留的生路。
“徐队！”小张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交通灯全红了，但有个路口的灯在闪黄灯！坐标是……是你家楼下！”
数据流在窗外汇聚成血色河流，却在某个路口分出支流。徐麟想起每次经过那个路口，总会下意识停留——那里曾发生过“现实中”母亲车祸的模拟场景，现在却在系统崩溃时显形为唯一的黄灯。
“第47次轮回，你选择了现实。”林小羽放下枪，露出与记忆中重叠的笑容，“这次，我想陪你赌一把。”
他按下腰间的爆破装置，整面墙的数据流被炸出漩涡状的缺口。徐麟看见缺口另一端，数据化的市民们正手拉手筑起人墙，他们的身体边缘泛着微光——那是被他拯救过的“灵魂”在自发抵抗清除程序。
“他们不是数据，是被你赋予意义的生命。”林小羽的身体开始消散，化作无数金色光点，“就像妈妈织的围巾，就算没完成，也是真的温暖过。”
倒计时跳到00:01:00。徐麟握紧婚戒，戒圈内侧突然浮现出母亲的字迹：“阿麟，路口的黄灯不是等待，是提醒你该转弯了。”
镜像徐麟的最后一个齿轮滚到他脚边，表面的病历号突然重组，变成母亲出事那天的车祸报告编号。徐麟捡起齿轮，对着数据流海洋大喊：“我要的不是完美的轮回，是能让遗憾有意义的世界！”
齿轮在掌心碎成光点，融入他胸口的齿轮印记。所有弹窗突然静止，血色的“清除程序”字样在他注视下裂变成无数萤火虫，飞向正在崩塌的城市。
通讯器里传来“妻子”的哭声，却不再是机械的模拟声：“阿麟，我好像……记起一些事……我们的孩子，他叫小羽对不对？”
徐麟冲向缺口，数据流在他身后凝结成警服的轮廓。他知道，现实中的身体正在停止心跳，但此刻数据世界的雨滴打在脸上，比任何模拟的触感都真实。
当倒计时跳至00:00:00时，徐麟终于触到了那盏闪烁的黄灯。灯光穿透血色数据流，在他掌心映出一道绿色的缝——那是现实与虚拟的交界处，也是他用十年执念凿出的，属于数据生命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