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祈依然是个行动派。
在他问出“会喝酒吗”之后，五分钟给我找了套便服，十分钟两人下楼，一个半小时以后、我们就来到了位于附近市区的一家酒吧。
这里是一间静吧，面积不大，也就七八十平米的样子，装修风格……说好听点叫“工业废土风”，说直白点就是毛坯。
五六张桌子、都是用红砖垒成柱子再铺上木板，旁边放着半个切开的汽油桶，看起来应该是当凳子用。
不过这里的吧台很有意思，是用各种颜色的啤酒瓶堆成了矮墙，吧台旁边的水泥墙上，用软灯管拼了一些看不懂的单词，单词下面还有个一平米左右的小舞台。
可能是我们来的时间太晚，酒吧里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个顶着披肩大波浪发型的胖子，抱着一把破吉他、坐在舞台边上唱着跑调的民谣。
看到我和刘祈进来，胖子扫弦的手顿了一下，让本来就不算好听的旋律又多了几分瑕疵：“要喝什么？”
刘祈朝吧台后面的酒柜扫了一眼：“水割威士忌，两杯。”
“没有。”
刘祈一愣：“酒柜上……”
“摆着看的，里面是酱油兑水。”
“里面是酱油兑水……”
刘祈好像另有所指的看了我一眼：“你这有什么？”
“啤酒。”
“什么啤酒？”
“自己看。”
胖子朝酒瓶堆成的吧台扬了扬头，我这才发现那根本不是什么特色的设计，就是简简单单的把啤酒堆在那里。
“看好哪个自己拿，别给我弄塌了就行。”
胖子说完又开始低头扫弦，用一种听着耳熟、但跑调到认不出来的旋律唱到：“弄塌了也没事~赔钱就行~”
刘祈咂了咂嘴，随手从吧台上拿起一瓶燕京：“老板，你不会就指望着、客人喝多以后把它们弄塌来赚钱吧？”
“钱？呵……”
胖老板闻言苦笑一声，像看傻子似的看了我们两个一眼：“你们俩火星来的吧？现在赚钱还有屁用？有吃有喝，混个日子就得了！”
我听见这话“嗯？”了一声，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刘祈用眼神制止了。
“老板真会开玩笑。”
刘祈示意我先别说话之后，又重新看向胖老板：“其实我们是从月亮来的。”
“呦呵？”
胖老板闻言抬头、眼神里多了一点微妙的东西：“那你们是嫦娥和吴刚，还是后羿和吴刚啊？”
刘祈眉头一皱，似乎听懂了点什么，随后也没再跟老板废话，又从“吧台”拿起一瓶啤酒：“两瓶燕京，多少钱？”
“都是一个价儿，不过现在要钱没用。”
胖老板见刘祈不搭茬，又把眼神落在吉他上：“我的琴弦该换了……这样吧，一根琴弦、任挑三瓶，成色好我再送你们三瓶！”
“太麻烦了。”
刘祈说着、把两瓶酒换到左手拿着，右手在腰间一抹、变魔术似的拿了把匕首出来：“月球带回来的，换六瓶。”
胖老板看到匕首先是一怔，接着立刻两眼放光的跑了过来：“看这制式……是调查部用的东西吧？”
“识货。”
刘祈指尖一挑、把匕首的手柄朝向老板：“怎么样？换不换？”
“成交！”
胖老板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接去匕首先放在旁边，随后把吉他横过来充当托盘：“成色这么好的可不多见了，我再多送你们两瓶！反正不喝也快过期了！”
说话的工夫，胖老板已经把酒送到桌上，刘祈又拆了腰间的刀鞘递过去，告诉老板说我们要单独聊聊。
胖老板闻言似乎有点犹豫，不过在刘祈把枪放到桌上以后，他就立刻识趣的退出去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见酒吧里已经没了外人，我立刻迫不及待的小声问道：“这还是地球吗？怎么都开始以物易物了？”
“经济崩盘。”
刘祈若无其事的说着，在桌沿上磕掉啤酒瓶盖：“联合政府成立初期，也就是刚刚公布【大灾难】的存在时，还基本遵循市场规律，也就是用什么东西都拿钱买。”
“但随着各种调查项目开启，需要的物资越来越多，甚至连市场储备都难以满足需求，只能下令让持有物资的各国、加大投入来提升物资的生产或者开采。”
“听起来好像会出大事。”
“没错。”
刘祈点点头，抬手就灌下去半瓶啤酒：“好像也就两三年吧？主要生产力就基本是为联合政府服务了，生活物资紧俏、一些商家开始囤积居奇。”
“虽然各国政府都在严肃管控这种现象，可是效果却不太好，普通民众的生活质量一再降级，直到其中的一部分人忍无可忍——你欠我一瓶啊！”
“什么？”
我怔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刘祈又把剩下的半瓶啤酒灌了下去，然后在桌沿磕开了第二瓶。
“这次带你出来，也是为了让你知道现在的情况。”
刘祈把新开的啤酒递给我，又自己开了第三瓶：“【大灾难】的事情发酵到现在，普通民众逐渐分化成了两个……哦不，是三个态度。”
“第一种是破罐破摔，觉得自己活不久、所以开始胡作非为，不过在官方的严厉打击下，这种人如今已经很少了。”
“另外一种是选择相信联合政府的，但他们‘相信’的方式不太一样，其中比较积极的一方，哪怕没有进入联合政府或者调查项目，也会积极的寻找解决办法。”
“可惜的是，‘消极派’的人占比更多，他们不会像激进派一样捣乱，但也不会积极自救，只是等着联合政府一人得道，让自己可以一起鸡犬升天——比如刚才的酒吧老板。”
“……”
我沉默着喝了一口啤酒，味道寡淡的像白开水：“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你还想救他们吗？”
刘祈点起一支烟，把眼睛隐藏在缭绕的烟雾后面：“那些自己不想办法、只等着吃现成的，甚至还有那些添乱的，你还想救他们吗？”
我咽了一口啤酒，嘴里隐约泛起一阵淡淡的腥味：“你的意思是……”
“方舟的全称叫‘诺亚方舟’。”
刘祈隔着烟雾看着我，酒吧里的昏暗光线，让他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阴鸷：“那艘‘方舟’上搭乘的人类，只有诺亚一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