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段沉默的车程后,我们进入了一片新的郊区,随后刘祈把车停在两栋烂尾楼中间,又招呼我下车步行。
穿过一片类似烂尾楼工地的地方,又穿过一大片半人高的荒草灌木,最后在一片三米多高的小土坡上停了下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天空终于不再那么阴沉,上弦月从云层的空隙里露出一角,勉强照亮了我们前方的一片住宅楼。
“是我的错觉吗?好像很久没看到月亮了。”
我仰头看着云层空隙里的上弦月,心里忽然泛起一种微妙的感觉:“要是有台望远镜就好了,说不定还能看到那些前哨基地。”
“抱歉啊,我没你那么矫情,所以没准备望远镜。”
刘祈摸出一支烟,点燃后看向前方的住宅楼:“而且比起那个,还有一件更值得矫情的事——看见那几栋楼了吗?那是水泥厂家属楼。”
“水泥厂……家属楼?”
我念叨着、慢慢从月亮上收回目光:“我怎么觉得有点耳熟?”
“水泥厂家属楼,六单元302。”
刘祈又报出一个更详细的地址:“还记得吗?我给你做‘锚点’的‘梦境’里,秦玉林的那间校外研究室——我还在这给你了一点‘小动物’。”
我看着前方的住宅楼、惊讶的慢慢睁大眼睛:“你是说这里……”
“不是同一个家属楼,但这里也叫水泥厂家属楼。”
刘祈及时打断了我的联想:“我们现在不能露面,所以需要你配合进行的设备调试,必须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进行——这是王强选的地方,估计他也存了故意的心思,不然这也太巧了。”
我苦笑了一下没说话,正试着回忆那个“梦境”里的一些情况,身旁的刘祈却突然瘫坐在了地上!
“老刘!”
我惊了一下想去搀扶,可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他,就被刘祈摆手阻止了。
“我没事,就是想歇会儿。”
刘祈说着拢倒了一片干草,像垫子似的铺到屁股底下:“水泥厂家属楼、六单302——那边有人负责设备安装和后续调试,剩下这段路不远,也不难走,你就自己过去吧。”
“我自己?”
我听到这话,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你怎么办?”
“在这等死。”
刘祈白了我一眼,接着侧过身子、给我看他背上的伤口:“我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但现在我的能量不够,如果你不想让我死,就快点滚过去、叫人给我送点吃的来。”
“你真不是想把我引开?”
我狐疑问道,但没有等刘祈的回答,因为我刚说完、就看到他的伤口确实愈合了很多,虽然有些地方还在渗血,不过已经不算是“致命伤”了。
“在你完成调试之前,我要在周围负责警戒,跟你一起过去还要再回来,太麻烦了。”
刘祈说完,双手垫在脑后、一脸惬意的躺了下来:“快去吧,里面的事有其他人负责,记得叫他们给我送点吃的。”
“你真的……”
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看向不远处的家属楼:“里面的是谁?”
“不知道,只知道是王强安排的人。”
“……行吧。”
我叹了口气,又给刘祈留下一句“保重”之后,便顺着土坡走了下去,紧跟着就忽然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走这一趟了。
这附近似乎刚下过雨,先前在土坡上还没感觉,我走到低洼处才发现地上全是烂泥,又湿又滑还会粘鞋底,我刚走了不到五米,就感觉体重最少增加了十斤以上。
除了路面难走,荒草里还有很多荨麻、刺槐一样的植物,都不用被刺伤刮伤,只要裸露的皮肤轻轻擦在上面,就会立刻开始又疼又痒。
所幸那些植物并不算高,我把手缩进袖子里,擦伤的情况就改善了不少,只是那些烂泥还在继续增加,走到最后我甚至连脚都抬不动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负重前行’吗?”
我忍不住的开始走神,而这又让我发现了另一件事——我的走神、甚至包括喜欢在走路的时候思考,可能并不是什么“毛病”,而是想要借着这种方式,暂时把注意力从现实中抽离出来。
或许有人觉得这是逃避,但在面对极端压力、或是心情极度紧张的时候,用一些手段来暂时逃避、调整好心态再重新面对,也未尝不是一种“办法”。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我终于走出荒地、来到了水泥厂家属楼的楼下。
这里的单元号牌早就脱落了,不过在这附近的几栋楼里,只有一扇窗户还亮着灯光,而且还刚好是三楼的位置。
所以我也没多犹豫,在还算干燥的地上蹭掉烂泥,又继续朝着楼上进发,刚来到二楼和三楼的拐角处,就看到302的门口站着一个熟人。
那是个三十岁左右、五官柔和的长发女人。
随手扎起的低马尾和齐刘海,让她透出一种知性的感觉,不过此刻在她脸上最明显的,还是一种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的疲惫。
“林部长?”
我微微皱眉看着林霜:“你怎么会在这个地方?”
“叫我林霜就行,我现在已经不是研发部的部长了。”
林霜苦笑着拢了一下碎发,顺势侧身做出邀请的手势:“前几天的‘战争’听说了吧?王强说这边有事情需要我们帮忙,所以让我们选了联合政府——现在我们都是‘死人’了。”
“‘我们’?”
我听到这个词稍稍一怔,随后又看到门里的客厅中,一台熟悉的电动轮椅、慢悠悠的晃了出来。
“来的真慢。”
李智勇懒散的窝在轮椅上,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快进来吧,你开始工作,我就能去睡觉了。”
话音没落,李智勇又拨动操纵杆、坐着轮椅离开了,林霜轻轻搓着额头叹了口气:“快一百斤的东西搬到楼上,也不知道该说他勤快还是懒——先进来吧。”
说完林霜也进了门,而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两个人应该就是林霜说的“我们”了。
这让我忽然觉得有点忐忑。
林霜这个曾经的研发部部长就不说了,李智勇虽然以前只是“观察站站长”,但在威廉·凯恩死亡之后,他几乎立刻就接替了科技与战略执政官的职能,单这一点就足以说明他的能力。
这样的两个人,显然是应该被用在刀刃上的好钢,如今被派来协助我进行设备调试,足以说明其他人对这个项目的重视程度。
这让我忍不住的亢奋起来,但同时也感到了莫大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