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朝元殿的青铜兽首衔环被叩响第八次时,刘甸的玄色冕旒才掠过门槛。
殿内烛火噼啪炸响,二十余位将领甲胄映着光,像排开的青铜雕塑。
冯胜站在最前,染血的军报还攥在掌心,指节因用力泛白;张辽按剑的手背青筋凸起,刀疤从额角贯到下颌,此刻正随着呼吸微微跳动;高宠的铁槊斜倚柱础,槊尖在青砖上划出半寸深的痕——显然已等得极不耐烦。
“雁门关失陷,三城被屠。”刘甸坐定,声音像浸了冰水的剑,“诸卿有何良策?”
话音未落,右首的裨将王越“当啷”抽刀:“末将愿率三千轻骑夜袭,取轲比能狗头!”
“不可。”冯胜跨前半步,甲叶相撞如急雨,“鲜卑骑兵日行三百里,我军若孤军深入,未及交锋便要被拖垮。”他展开羊皮地图,指尖点在雁门关外的沙碛:“此处无险可守,骑兵机动性是把双刃剑——既能快攻,也能快逃。”
刘甸垂眸盯着地图上的红圈,拇指摩挲着玉圭的云纹。
前日系统提示“外族威慑”进度条跳至30%时,他便知这一仗不仅要打疼,更要打服。
此刻冯胜的话正合他意,却仍要引着众人往深处想:“依冯卿之见,当如何?”
“缓兵。”冯胜的声音沉了些,“先断其粮草,乱其军心,待其疲敝再……”
“陛下!”张辽突然单膝跪地,铁靴碾得地砖发颤,“末将在北境十年,最知这些狼崽子的脾性!您若不给他见血,他当您是纸糊的皇帝!”他扯开领口,露出心口狰狞的箭疤,“当年我守白登山,鲜卑人把汉家百姓的头颅串在马前——末将这条命,就是要用来替百姓剜他们的心肝!”
殿内温度骤降。
刘甸望着张辽泛红的眼尾,想起三日前他在演武场的模样:那柄跟随他二十年的雁翎刀生了锈,他蹲在地上用粗布擦了整夜,刀身映着月光,像道不肯熄灭的火。
“张卿的刀,不会白磨。”刘甸起身,玄衣拂过案几,“但这一仗,要让他们既怕刀,又敬人。”他转向立在殿角的秦溪,“乌巢讲堂最近讲什么?”
秦溪的指尖在袖中轻颤——她早猜到皇帝会问这个。
自上月刘甸命她整理《礼运大同篇》抄本,她便每日往讲堂跑,听学子们争得面红耳赤。
此刻被点到名,她垂眸答道:“《春秋》夷夏之辨,有学子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也有说‘德化所及,皆为赤子’。”
“好。”刘甸的指尖叩在玉圭上,清脆如钟,“把这些争论抄成百卷,混在流民队伍里送进草原。再附短笺,说朕愿赠耕牛铁犁,唯拒刀兵。”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外飘雪,“秦卿,可还记得风鸣筒?”
秦溪瞳孔微缩——那是她上月改良的空竹,嵌了簧片,风吹过会发出类似诵经的嗡鸣。
前日刘甸翻《墨子》时突然说“声音也能杀人”,她便连夜改良了十具。
此刻皇帝的目光像火把,她立刻应道:“已备下三百具,埋在草原风口。”
“好。”刘甸的唇角终于扬起,“让草原的风替朕说话。”
朝议散时,雪下得更急。
张辽攥着将令冲出殿门,甲叶上的雪团簌簌掉落;冯胜抱着地图去军器监,靴底在青石板上碾出两道湿痕;秦溪抱着抄本往尚方监跑,发间的银簪被风吹得乱颤——她得赶在申时前,把《均田策解》的墨香混进流民的麦饼味里。
三日后,草原的风果然开始“说话”。
月黑风高夜,鲜卑斥候蹲在篝火旁啃肉干,忽闻远处传来嗡嗡声。
起初像老妇念经,细听竟是“仁者爱人”“不嗜杀人者能一之”。
他攥着刀往声源处摸,只看见沙地上埋着半截竹筒,风灌进去,真就吐出汉家经句。
“汉帝有神咒!”消息在部落里炸开。
老萨满跪在帐前烧骨牌,卦象全是血;小部落的首领悄悄把轲比能的使者赶出营地,说“我们要耕牛,不要刀”。
张辽的前锋军正是这时杀进来的。
他骑的乌骓马踏碎晨霜,刀鞘磕在牧民的毡帐上,震得铜铃乱响。“只夺马群,不杀妇孺!”他吼得声嘶力竭,刀背拍在试图反抗的鲜卑青壮肩上——不是砍,是推,像在赶一群受了惊的羊。
高宠的铁槊营藏在句注山隘口,裹着草席趴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夜里,二十骑鲜卑追兵冲进隘口,他的槊尖刚捅穿第一个人的咽喉,就听见冯胜的暗号:“收网!”铁槊营如墙推进,拒马车的木刺扎进马腹,惨叫声混着马嘶,把草原的夜撕得粉碎。
第十日清晨,桑乾河结了层薄冰。
刘甸站在冰面上,玄衣外只披了件皮裘。
他面前堆着三百具尸身,有汉家儿郎,也有鲜卑骑兵,都盖着素色布单。
“焚。”他说。
火折子扔出去的刹那,风突然转了方向。
火苗裹着黑烟窜上半空,刘甸捧着《孝经》念诵,声音混着噼啪的爆响:“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
围观的牧民挤成黑压压一片。
有个老妇人突然跪下来,用生硬的汉话哭:“我儿子……也在里面?”刘甸走过去,把她扶起来:“不管是汉是胡,都是父母的心头肉。”他指向新立的石碑,“碑上刻着名字,明年春天,我让人来种松树。”
当天夜里,匈奴别部的使者就摸进了营。
“我们愿借道,帮陛下杀轲比能。”使者的膝盖压着冻土,“当年我们也屠过汉家城,这罪……总得赎。”
总攻是在月黑之夜发动的。
冯胜带着五千精锐,每人背着个陶瓮。
他们摸进鲜卑主营时,营里正飘着马奶酒的酸香。
陶瓮打开,火油顺着拴马桩的皮革缰绳流淌——这是秦溪的主意:皮革吸油,遇火即燃。
第一支火箭划破夜空时,整个营地炸了锅。
战马被火燎得疯跑,撞翻帐篷,踩碎锅灶。
高宠的铁槊营跟着冲进来,拒马车像移动的城墙,把试图反抗的骑兵挤到马下。
轲比能是在黎明前逃的。
他的金盔滚进草窠,坐骑的马蹄溅起血花,却在半道上撞上匈奴的伏兵。
“首级在此。”匈奴首领把匣子放在刘甸案前,铜锁扣得死紧。
刘甸没开匣子,只命人悬到雁门关城楼。
榜文是他亲自写的,墨迹未干:“此獠犯我赤子,故葬于此。”
系统提示的蓝光在眼前闪过的刹那,他正望着城楼下来来往往的牧民——有挑着耕牛的,有背着铁犁的,还有抱着经卷抄本的。“天下共主”的进度条从30%跳到80%,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洛阳城的废墟深处,此时正传来细微的响动。
尘封百年的地宫石门被地下水冲开条缝,青苔混着泥水流出来,露出门内刻的“高祖斩蛇剑图”。
月光从坍塌的穹顶漏下来,照在石壁上的八个隶字:“剑鸣之日,天下归心。”
雁门关大捷七日后,乌巢讲堂的学子们正围着新立的“德化碑”争论,突然有快马从洛阳方向奔来。
报信的驿卒滚下马背,怀里的竹筒沾着新鲜的血——洛阳急报,说地宫有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