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虽然不算大,语气也很镇定,却如同一道轰隆惊雷,震得二楼刚睡醒的五个人震得猛然回过神,不约而同看向他。
以为是他们不相信,县丞忙不迭出言补充:“击鼓报信的农夫目前还在县衙呢,要不然……”
“城外哪里发现的尸体?”赵就皱起眉头低声问。
“不清楚,只知道在城外发现了三十余具血淋淋的尸体,下官自觉事态严重,便急匆匆跑来请诸位大人定夺。”县丞的理由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但和知府与刘通判宦海浮浮沉沉几十年,大大小小事情就没有未经历过的,早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只简单瞥几眼、听几个字便分辨清楚其话里意思。
相互对视皆轻蔑浅笑,和知府率先开口不屑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急着来报信?”
“身为父母官,不想着身先士卒、亲力亲为彻查,反而畏缩行事,圣人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吗?”刘通判接上话头,拍着桌子厉声责骂。
如此情形赵就自然不甘落后,摆摆手打起圆场:“好了好了,事态无比紧急,先处理完再说吧。别愣着了,带我们过去看看。”
三人一个唱花脸、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互相默契配合之下,当场给县丞治成鹌鹑,服服帖帖不敢再说半句话,垂首走在前面引路。
远远望见六人走来,县令急忙从座位上站起,快步跑上前迎接:“有心不去惊扰五位大人,但下官自以为此事非同寻常,只好冒昧叨扰……”
“行了,本官知道了。”和知府面露轻蔑,不耐烦打断。我人都来到了,还说个什么屁话?耽误时间!
早点把事情解决才是真的“有心”!
越过县令以及围观百姓,赵就、和知府与刘通判并肩拾阶而上,站到中年汉子面前居高临下看向他。
“几、几位大人……”他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来回徘徊,最后锁定居中的和知府。
和知府也不多为难,微笑点头,“听县丞说,你在县城外发现了三十多具血淋淋的尸体。好,本官且问你,何时发现的?何处发现的?除你之外还有何人?”
“不是不是!”中年汉子连连摇头,轻声解释:“是小人所在村庄的几个村民所发现,只因为恰巧碰上我,便叫小人来报信,仅此而已。”
“这样啊,那好,你是哪个村庄的呀?”和知府恍然大悟般点点头,继续问道。
“青山村。”
“发现尸体的村民什么时辰碰见你?”
“那时候天还全黑着,应该将近寅时末吧。”
“你是怎么来得临江县?仅凭两腿?”
“不不不,那尸体旁边有马,小的自觉事态严重,所以顾不得其他,骑上马一路飞奔,进城第一时间即前往县衙擂鼓报信……”
“你会骑马?”和知府惊讶问道。
而中年汉子挠挠头,嘿嘿笑了几声才非常自豪地解释道:“小人曾经投身边关,在军伍中由老兵教导,学会了骑马。”
旁边的刘通判听到“军伍”二字,连忙接话问道:“在哪当的兵啊?”
“宁州周将军麾下左营步卒,靖德八年入伍,靖德十四年解甲归乡。”
“参将可是李子清?”刘通判又问。
“不是,是童连将军。”
听完刘通判转身,朝赵就跟和知府点头示意没问题,“靖德八年至二十年,宁州左营的兵卒参将确实是童连,从青山村骑马到临江县城所需的时间也对得上。”
“嗯、好。”赵就、和知府放下心来。
等又多问了几个问题,详细了解事情经过后,赵就毫不迟疑,果断吩咐县令:“牵马,我们去青山村瞧瞧。”
“是。”
依旧如先前,和知府留下来坐镇,赵就、刘通判、朱雀和白虎,再加上县令、捕头以及仵作一人一马,连同不足一队驻兵,朝青山村方向疾驰。
出城又跑了三四十里,中年汉子才勒缰停马,抬起手指向官道引路:“诸位大人,再沿着官道往前八九里就是发现尸体之处了。”
“好,好,劳烦您前面带路。”听到他是边关老兵,刘通判态度好了不少,说话都用上了尊称。
“小事一桩。”中年汉子打马走在前面,顺道回头好奇问:“大人也曾入伍?”
“没错,我于靖德四年在大同军镇任校尉,与童将军、李将军共事过一段时间。”刘通判回忆往昔般咧嘴笑笑,温和回答。
两人说说笑笑,言必谈及军旅生涯各种趣事。沿官道奔驰一刻钟有多,中年汉子再次停下脚步,指着几十步外的两侧密林,面露怪异提醒道:“几位大人,前面不远就是发现尸体之处,还请早做好心理准备。”
做准备?呵呵!此言一出不仅赵就、朱雀、白虎和刘通判嘴角上扬,就连县令和捕快也显露浅淡笑意。
开什么玩笑?尸体而已,又不是没见过,再可怕还能有不像人倒似鬼的李木匠可怕?
“无妨,带我们去就是。”
中年汉子见他们无动于衷,稍为停顿后暗自摇摇头,叹了口气,“那走吧,小的带诸位大人去。”
再往前走了几十步,停马望去,眼前的景象让赵就等人不由目瞪口呆。
只见官道两侧、密林树杈上长着一个个头颅,凝目看去原来是一具具尸体,只不过以下巴为勾,挂在树杈上。
尸体长相各异,但神态皆是瞪大双眼,嘴巴微张,面露不可思议之色。有的压断了树杈掉落在地,透过朦胧雨幕,好似一大摊烂泥;而没有掉落的,则脚尖滴着水,“啪嗒”声此起彼伏。
中间的官道上入目所及皆为猩红,不是一点,不是一块,也不是一片,而是一地!一地血迹!
鲜血独有的锈甜气味,夹杂着被细雨带出的土气,形成难以言喻的奇怪味道,透过蒙蒙雨水,钻入众人鼻腔。
饶是上过战场的刘通判、见惯死人的赵就、朱雀和白虎都深深蹙起眉头,抬起手掩鼻以躲避那股奇怪的气味。更不用说几乎没见过残忍景象的县令、捕头、仵作和一众驻兵了,胃里早已翻江倒海,压抑不住得涌动。
坚持不到十息,先后有人翻身下马,快步跑到旁边,扶着树呕吐。
眼前的景象确实太过诡异、恶心,压根不像人间……
简直一幅无间地狱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