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幽暗的议事洞里便聚满了妖族各族的头领。洞壁上插着的火把噼啪作响,将跳动的光影投在众人身上,映出一派凝重。蛇族族长盘在最上层的石台上,青黑色的鳞片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分叉的信子时不时探出来,在空气中嗅着什么;熊族族长坐在最角落的石墩上,庞大的身躯几乎占去半壁空间,粗重的呼吸带着山野的腥气,震得头顶石壁上的水珠簌簌直掉;还有兔族族长那双通红的眼睛,狼族族长身后不安摆动的尾巴,一个个都绷着神经,火把的光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照得神情愈发沉郁。
老狐狸坐在首位的石凳上,凳面铺着厚厚的狐裘,却衬得它的眼神愈发锐利。它开门见山,声音里没了半分平日的慵懒客套:“今日我已跟人族的王然定下合作,要一同盯着魔族的动向。但你们也清楚,魔族那东西有多凶戾——利爪能撕山裂石,魔气能蚀骨融筋,绝不是好对付的;而人族呢?向来阴险狡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我怕他们到时候阳奉阴违,只派些扛不动刀、识不得阵的老弱病残来充数,反倒把咱们妖族推到前面当挡箭牌,白白损耗咱们的力量。”
话音刚落,底下立刻响起一片附和声,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层层涟漪。蛇族族长猛地直起半截身子,信子吐得更快了,声音嘶嘶拉拉的,带着刻骨的恨意:“没错!人族最是靠不住!当年要不是他们设下‘锁灵阵’,诱咱们的先辈去赴那场鸿门宴,咱们妖族怎么会被圈禁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山谷里?地盘缩了三成,灵脉也被他们占去大半!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傻愣愣地把精锐派出去,平白折损了力量,最后怕是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狼族族长也跟着低吼一声,尖利的犬齿在火光下闪着寒光:“就是!咱们得留一手!人族想利用咱们,没那么容易!”
老狐狸缓缓点头,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算计,尾巴尖在石地上轻轻敲着,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是在掂量着什么:“所以咱们也得留个心眼。既然他们可能派废物来敷衍,咱们也不必拿出真本事——就派些刚化形没多久的小辈去哨卡。一来,让他们学学怎么盯梢、怎么传讯,权当历练;二来,既能应付人族,让他们挑不出错处,又能把族里的精锐主力藏着,保存实力。”
它顿了顿,目光扫过洞中的每一张脸,语气里添了几分郑重:“真要是魔族有大动作,咱们的主力还在,也能及时回援应对;若是人族敢耍花样,想趁机偷袭咱们的领地,这些小辈在哨卡里,也能第一时间传消息回来。咱们现在最要紧的是稳住阵脚,等龙肆大人那边的消息——那位龙族大人说了,等他处理完东海龙宫的事务,便会亲自来接咱们回去。那里有永不枯竭的灵泉,有万龙守护的壁垒,才是咱们妖族真正的家。在那之前,绝不能出任何岔子,更不能让人族或魔族钻了空子。”
众族长听了,纷纷点头称是,脸上的焦虑散去不少,觉得这主意实在稳妥。熊族族长瓮声瓮气地拍了拍胸脯,石墩都跟着晃了晃:“我看行!就让我那刚化形的小孙子去!那小子机灵得很,爬树比猴还快,在哨卡上蹲守,准能盯得牢牢的!”
蛇族族长也接话,信子舔了舔唇角:“我派两条小蛇去,让它们藏在哨卡的石缝里,吐出来的信子能探三里地的动静,人族和魔族的气息一靠近,保管瞒不过它们的鼻子!”
议事洞的火把继续跳动着,将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投在粗糙的石壁上,像一群蛰伏的巨兽,沉默地酝酿着什么。妖族的算计在暗影里悄然成型,这场与人族的“合作”,从一开始就藏着各自的心思,像埋在土里的雷,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踩响,只等着某个风雨欲来的时刻,炸出惊天动地的响动。
老狐狸望着众人散去的背影,那些年轻的妖们脚步匆匆,尾巴尖都带着些按捺不住的躁动。它缓缓抬起头,望向洞顶那道狭窄的石缝——那里能看到一小片灰蒙蒙的天,像块蒙尘的玉,透着股压抑的沉闷。它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疲惫:“龙肆大人,您可得快点来啊。这人族虎视眈眈,魔族又在暗处磨牙,咱们夹在中间,实在太磨人了。”
这些日子,妖族洞穴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不是因为外敌,而是源于内部——有些妖已经按捺不住了。洞里的灵草越采越少,山泉里的灵力也日渐稀薄,连最普通的月光石都快耗尽了。年轻的狼妖整日对着洞壁龇牙,说要出去找片灵力充裕的山林修炼;蛇妖则盘在石柱子上吐信子,抱怨再这么耗着,千年道行都要倒退。
它们想出去,想靠着外界的天地灵气冲击更高境界,这话听着没错,却像根刺扎在老狐狸心里。它不是怕它们修为增长,恰恰相反,它盼着妖族能出些强者。可眼下是什么时候?人族修士的眼线遍布山林,魔族的探子更是无孔不入,一旦有妖贸然出去,怕是刚踏出洞穴百丈,就会被盯上。
到时候会是什么下场?老狐狸闭了闭眼,不敢深想——要么被人族修士的法器打成原形,剥皮抽筋;要么被魔族抓住,用秘法控制心智,沦为将来对战妖族的傀儡。这些都不是它想看到的。它死死压制着众妖的躁动,哪怕被背地里骂“老顽固”“没魄力”,也咬牙扛着。它在等,等龙肆那边的消息,等所有妖的伤势都养好,等一个能齐心协力冲出重围、抢回祖传地盘的时机。
洞穴深处传来几声不满的低吼,老狐狸抖了抖耳朵,没理会。有些苦,总得有人先尝着,只有这样才可以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