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诸葛夜跟宋文俊、康书宏商谈高楼的管理政策。
明皓天全程处于掉线状态，记忆中这种事一直都是空灵之境的他在做，另一个他（姑且称为明二）。
但是他们明明都用着一个身体、一个脑子，按道理来说明二能想到的，明皓天也一样能想到、能做到。
可是明皓天现在什么都想不到，生理性的厌恶这种事。
在场的三人，他们都预设了自身的立场，他们身为高楼的管理层，脑子所思所想的，不再是站在民众的角度，思考怎么让大家都好。
维持和谐稳定，才是他们思考的第一要务。
因此在高楼内唱赞歌，官媒下场对明皓天以及他领导的政权进行歌功颂德，好似成了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情。
哪怕这一套过度宣传，他们明知道必定会引起相当部分人的反感，甚至起到适得其反的作用。
但管理层其实不在乎。
因为这种宣传本质上是打了两套拳法。
第一套拳法，它描绘了一个完美的幻象，让居民相信他们正生活在最理想的高楼中，沐浴在最正确、最纯净的通知光辉下，它针对的是那些渴望认同、容易被宏大叙事吸引的人。
如果不接受第一套拳法，会对此反感的人，本身就是喜欢质疑权威，不会轻易被宣传洗脑的。
但他们也会看到其内蕴藏的第二套拳法，那就是当前统治阶级所展露的惊人实力。
他们能在危险的祟世界到处游走，能够一次次对其他高楼进行‘执行正义’，这种种宣传下来，对内展现出高楼统治阶级掌握的暴力水平。
这足以熄灭绝大部分人的反心，有的人哪怕自己在高楼过得不好，可是知道自己高楼的强大后，也会滋生出与有荣焉的想法，为自己是高楼的一份子而自豪骄傲。
人总是很容易代入到集体情结当中，将自己归类为集体的一份子。而在明皓天高楼的不少人，其实以他们当今的实力，在别的高楼或许可以轻易获得更好的待遇，甚至成为人上人。
宣传的第二套拳法，是在宣扬高楼的强大中，让人类将自己本性上对强大集体的附庸，美化为‘爱’。
至于宋文俊提出的问题，他所看到的队伍成员风气不正，引发底下人不满的问题。
明皓天觉得这本质上就是一个公平的问题。
内务队伍的人员凭什么不需要参加祟灾？
不就是你宋文俊选拔的人员吗？他们的特权是你赋予的，他们未能作出杰出贡献就能获得特权，手持铁饭碗。
这些人本就敏感，但凡他们嚣张一点，引来关注，会引起底下佣兵对公权力的质疑，审视选拔机制的公平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宋文俊曾经选拔这些人，当然存在着自己的私心，大部分都是他认识的自己人，这些人原本就是宋文俊权力的延伸。
可这时候宋文俊才意识到问题，而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办法就是处理这些给他惹来祸端的人，将责任全都推到他们的身上。
他自身的失察责任呢？他有没有事前提醒过底下人呢？又或许是不是底下人觉得他们代表着宋文俊的脸面，所以态度才会强硬起来呢？
然而宋文俊没有丝毫察觉到自身问题，更是对诸葛夜此时提出的解决方案，无条件的表示赞同，没有表现出护短的担当。
宋文俊真的成为了一个官僚化的官员。
他错了吗？
也没有，宋文俊本质上还是一个缺乏担当的小孩，在他的观点中，他首要负责的对象是明皓天。
所以发现问题的第一时间，他没有选择隐瞒，而是立刻将问题反馈给明皓天，表现出一副他们要怎么整改、要怎么处理，随便他们的态度。
宋文俊自身的忠诚没有问题，但明皓天就是感到不舒服。
诸葛夜也并没有察觉出宋文俊的问题，若是换作明二恐怕也不会觉得有问题。发现隐患，能整改就整改好了。
至于那些在整改中被连累的基层干部，谁在乎呢？
虽然他们是被宋文俊选拔的，而有的人一直兢兢业业，挑不出一点问题，他们只是被牵连了。
可没人在乎。
哪怕被看到了，反正他们也只是少数派而已。
可是真要一级级追溯责任，选拔宋文俊坐上这个位置，也是明皓天自身的责任。尽管是明二提拔他的，可明二是出于想要替代明皓天才会这么决定。
明皓天没有停留在原地，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第十层。
“明队这是怎么了？”康书宏不由感到疑惑，他觉得明皓天好像不太正常。
以前的明皓天对于高楼的问题，几乎是事必躬亲，大小事务都要跟他汇报，他也会详细指导他们怎么思考，怎么执行。
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由于他们这些管理层太稚嫩，想法上无法与明皓天同步，如今的他们，是经过明二调教后的模样。
诸葛夜目光深沉地看向明皓天离开的方向，沉声道：“这栋高楼，是建立在冰冷的理性逻辑之上的。高楼内的温情，建设在虚伪的包装下。
他哪里能那么轻易的接受呢？你们一个个也都变成了高楼的既得利益者，立场变了，对底层的感同身受也没有了。”
宋文俊万分不解，急切辩解道：“夜队，你怎么这么说？我们高楼哪有那么不堪？我们的管理制度对比起所有高楼，绝对是对大家最好的！
每个人都能活得有尊严有希望，怎么我们就对底层没感同身受了？”
诸葛夜深深叹息了一声道：“你们啊……当前高楼的管理制度是对集体发展极为有益的，这是由于几乎每个人都在为集体付出。
而他们大部分人为集体付出后，具体得到了什么？真正的既得利益者是谁？”
宋文俊毫不犹豫地说道：“大家都得益了啊！我们高楼几乎什么都有，吃喝玩乐一应俱全。”
诸葛夜冷声道：“这些是他们用命换来的，集体只是用他们的基料购置图纸，将他们祟灾得到的东西，共享给所有人使用。”
宋文俊反问道：“那不是很好吗？况且其他高楼也一样要参加祟灾，一样要承担危险，但他们高楼绝对没有我们好！”
诸葛夜嘲笑道：“别想当然，说话不动脑子。大部分高楼中的既得利益者都不会继续参加祟灾，又或者只参加低阶祟灾，甚至拿着大量炮灰来试探规则，尽量降低祟灾的危险。
其他高楼之所以发展不起来，是因为他们通过压榨底层得到的盈余，都被既得利益者给瓜分，大部分都用于内部消化，奖赏给强者，以维护统治。
而我们压榨了所有人，连强者也一并压榨，得到的大量盈余是用来发展高楼。
弱者，我们用包装起来的‘集体美好’，控制住他们不造反。
强者，我们给他们树立一个远大的目标，给他们规划了一个美好的愿景，让他们能够忍受下当前的委屈，让他们相信自己的牺牲实在投资一个更伟大更美好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