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前面就是天竹巷了。”
守卫队长逐渐放慢车速,声音更是恭敬无比,
江尘的目光透过车窗缝隙,投向那条名为天竹巷的长街。
巷如其名,两侧曾遍植的灵竹早已枯死大半,只余下零星几株病恹恹地戳在道旁,竹叶焦黄,随时有枯死的风险。
巷子深处,曾经连绵的院落,如今大多被更高大,更簇新的建筑侵占,
院墙上那些属于其他新兴宗族势力的崭新徽记,在夕阳下反射着刺目的光,几乎完全覆盖了旧时痕迹。
唯有巷子最深处,紧挨着一片光秃秃低矮山丘下,还孤零零地蜷缩着一座宅院,院墙老旧,砖石布满裂痕,与周围的高门大户相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即便如此破败,但那宅院上方,观星院的牌匾依旧高挂,甚至光洁无比,足以看出,即便到了此等地步,院中主人对重塑往日荣光依旧抱有幻想。
守卫队长将车架稳稳停在街上,亲自为江尘拉开了车门,脸上堆满了比方才更加谦卑的笑容:
“大人,地方到了。这巷子狭窄,车马不便深入,您看...?”
江尘微微颔首,随手丢了几颗灵丹作为报酬,那守卫队长弯着腰接过,对灵丹他自然不在乎,但能被拥有太虚令的大人物,赐下灵丹,这意义可就截然不同了,
“小的还要赶回通关大厅,小的叫宋万沧,这是我的名帖,若有差遣,大人吩咐一声便是!”
江尘收下名帖,这宋万沧欺下媚上,自然算不上好人,但在星陨城这种地方,反而这种坏人混得更开,将来未必用不上。
江尘不再理会他,迈步走了进去,巷子里异常安静,只有脚步踩在干枯竹叶上的沙沙声,
他停在门前,抬手在门板上叩了两下,
咚...咚...
片刻,毫无回应,
何小山屏住呼吸,紧张的望着那扇门,他并不知道江尘的脾气,担心这位‘大人物’找不到人,过会儿会不会迁怒自己,
“是不是...刚好今天没人?要不...咱们改天再来。”
陈圆儿试探着问道,
江尘眉头微蹙,以他的神识强度,寻常修士纵然有敛息法也逃不过他的眼睛,他再次抬头敲击,
直到片刻后,一声虚弱的声音从院中传来,那声音抖得厉害,仿佛担心下一刻门就会被外面的人强行破开。
“求求你们...”
那声音中满是惊惶和无助,
“姐姐...姐姐她只要能打进星辉盛典的正赛,只要...只要进了正赛,拿到赏赐,一定...一定就能还上,再宽限几天...就几天...”
江尘眼神平静,收回要再次叩门的手,声音清晰地穿透那扇紧锁的大门:
“我们不是来要账的。”
院中声音戛然而止,那人似乎被这出乎意料的回答弄懵了,连呼吸都屏住了,
江尘不再多言,将磐石道人赠与的玉牌拿出来,随手一丢,那玉牌化为一道流光,竟如长了眼一般落在院中青年手上,
院中青年,似乎也被这玉牌震惊到,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呼,
而后连忙从座椅上起身,伴随着一阵手忙脚乱的声响,那扇厚重木门总算打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来者是一个莫约二十岁上下的青年,天界之中年龄自然不能以容貌论断,但这青年最多也就一千多岁,在天界算是年轻人,
只是这张脸苍白的厉害,眼中满是疲惫,明明是返虚境修士,却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他手中拿着玉牌,声音却饱含着歉意和羞愧,
“对...对不起!道友!我...我不知道是原来是先父故友来访...还以为是...是那些人又来了...”他慌忙将门开大了一些,侧身让开通道,
“快...快请进!寒舍简陋...道友莫要嫌弃...”
江尘神色如常,率先迈步而入,陈圆儿和何小山也连忙跟上。
门后的院落并不大,周围还算整洁,只是陈设过于寒酸,院中能坐的也就剩下一张黑曜石打造的石桌和几个木椅,
“道友请坐!我姐姐出门还没回来...稍等片刻,我...我现在就去沏茶!”
屋内很快传来翻找东西的细微声响,陈圆儿看着这荒凉寒酸的院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完全想象不到,在星陨圣城竟还有这样的地方,
何小山更是满脸悲苦,原想着来这里投靠云家姐弟,看这穷酸样,估计自己还得接济他们。
不多时,云沐雨端着托盘走出来,茶盏还算干净,只是里面的茶水却浑浊不堪,
“这是先父留下的灵茶,诸位道友请用。”
云沐雨将托盘放在石桌上,那所谓的“灵茶”不知放了多少年,灵性几乎逸散殆尽,口感连凡间粗茶都不如。
江尘端起杯子,神色平静地抿了一口,这种茶叶他在天武城时没少喝,脸上没有任何异样,仿佛喝下的是琼浆玉液。
陈圆儿和何小山见状,也连忙端起杯子,各自喝了一小口,强忍着那糟糕的口感,不敢表现出丝毫嫌弃。
江尘放下茶盏,目光落在云沐雨身上。
“方才门外,你说有人来要账?观星院,欠了外债?”
云沐雨脸色本就毫无血色,此时更是又被巨大的羞愧和痛苦所覆盖,此时满是窘迫,
“是...是的...都...都怪我...拖累了姐姐...也拖累了观星院...”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制住嚎啕大哭的冲动,断断续续地讲述起来:
“这次...这次星辉盛典,圣城念在观星院祖上曾有微末功勋...
才...才给了我们一个名额...姐姐...姐姐她拼了命的修炼,就是想抓住这个机会...只要能打进正赛...哪怕只是最末等的名次...也能得到圣城的赏赐...
至少...至少能让观星院...不至于彻底断了传承...也能...也能给我买些更好的药...只是...姐姐她用的兵刃...实在太差了...连灵器都不是。”
云沐雨的声音越来越低,充满了无助,
“为了能多一点把握...姐姐半个月前...咬牙去了西城坊市...用我们最后那点祖产做抵押...又...又借了两万天晶石...买了一件四品灵器...”
“两万天晶石?”
何小山忍不住惊呼出声,这个数字,对他这个连一千天晶石都凑不出的人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
放在古河域,简直能压垮一个小型宗门,他已经做好了过会儿找个理由抓紧撤离的准备。
云沐雨痛苦地闭上眼睛,
“姐姐想着...只要能打进正赛...哪怕是最末等的赏赐...也足够还上这笔债...还...还能有些富余...没想到...”
他的声调忽然拔高,脸上满是怒意,
“那些人...那些人根本不守信用!原本说三月之期,这才半个月!他们就找上门来!说...说我们抵押的祖产不值那么多...
再不还天晶石,不光祖产不退,那把四阶兵刃也得收回!”
江尘的眼神微微沉凝:
“据我所知,观星院虽不是什么大宗,但也不该破败如此之快吧,是否有什么隐情?”
云沐雨身体一僵,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比说起巨债更加沉重的绝望和痛苦,他缓缓抬起手臂,将袖口翻开,皮肤下竟有几缕颜色各异的细线混乱窜动,
“这都怪我...如果不是我...观星院何至于此...”
何小山看到那几缕细线的瞬间,顿时惊声道:
“五行失衡之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