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灯在泥泞的乡村道路上闪烁不休,犬吠声此起彼伏,手电光柱在密林深处徒劳地刺探着浓重的黑暗。
然而,封吾醒如同人间蒸发。
接着大雨倾盆而下,暴雨冲刷掉了一切可能的痕迹,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泥泞和不断滋长的绝望。
希望如同指间的流沙,在每一次无功而返的汇报中迅速流失。
“报告!未发现目标踪迹!”
“城区西侧河道及周边废弃房屋排查结束,无异常!”
“国道所有卡口持续盘查,未发现符合特征的可疑人员!”
类似的汇报一遍遍冲击着沐果川的耳膜。
他站在巨大的指挥屏幕前,紧握的双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
头疼得像要炸开,太阳穴突突狂跳,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沉重的痛楚。
魏明前那张年轻却再无声息的脸,李真燱被推进手术室时毫无血色的面容……这些画面在他脑中疯狂轮转,与屏幕上那代表“未发现”的冰冷绿色标记形成残酷的对比。
一股灼热的腥甜涌上喉头,他猛地灌下一大口浓茶,苦涩的液体强行压下那股翻腾的烦躁和无力感。
指挥中心里,疲惫如同浓稠的烟雾,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肩头。
宁静面色冷峻,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不断更新的信息流,仿佛要把屏幕盯穿。
容少伟和孟明番两位领导坐在一侧,眉头深锁,脸上刻满了凝重与焦虑,烟灰缸早已堆满小山。
……
江昭宁接到了沐果川暂时收队的命令。
因为三天追捕的黄金时间过去了,再追捕也是无益了。
要么这些犯罪分子成了漏网之鱼,要么蛰伏起来了。
现在的往后的追捕只能依靠公安干警了。
或者监狱有了线索再重点出击。
回到监区,就在这片凝重得令人窒息的焦灼中,江翰宁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来自监区长赖名汤。
赖名汤同样在指挥台前,也像众人一样忙碌着接打电话、收发指令,眉头同样蹙起。
然而,江翰宁却从那紧锁的眉头下,捕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甚至……是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感。
赖名汤的忙碌,更像是一种精准无误的表演。
然而,这平稳之下却缺乏了灵魂。
缺少沐果川政委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能将空气都点燃的焦灼。
也没有沐政委在关键时刻从喉咙里迸发出的、带着血腥气的、破釜沉舟般不留后路的狠厉决断。
更让江翰宁心底警铃大作的是赖名汤肢体语言所透露的信息:那只握着保温杯的手,稳得过分。
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颤动。
他端起杯子,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才浅浅啜饮一口,仿佛正在品尝上好的龙井,而非身处追捕重犯的惊涛骇浪中心。
一股冰冷的疑惑,毒蛇般悄然缠上江翰宁的心脏。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大脑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赖监区长,”江翰宁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穿透嘈杂的锐利,精准地投向赖名汤,“押送封吾醒的出发时间,除了那三个干警,还有你我知道外,还有人知道吗?”
他踱步过去,停在赖名汤身旁,目光如探照灯般笼罩着他。
赖名汤的动作明显地顿了一下,随即抬起头。
他脸上的表情如同被按下了转换键,瞬间切换——那锁紧的眉头像是又下压了一分,嘴角向下撇出一个沉重的弧度,眼神里瞬间填满了领导者在面临重大危机时应有的压力和沉重感:“没有了……”
他的语速依旧保持着他惯有的平稳流畅,甚至带着一种早已准备好的笃定。
他仿佛为了增强说服力,极其自然地、甚至有些过于迅速地就从手边拿起那叠早先放在显眼位置的调查报告材料,“现场勘察的情况汇总也出来了。”
赖名汤翻动着纸张,发出轻微的“哗啦”声,“从车辆损毁情况、搏斗痕迹、牺牲干警的伤痕检验来看,初步判断,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极度凶残的恶性劫狱案!”
“我们的干警……他们都尽了力,是以死相搏!没有人渎职!现场就是证明!”
“如果没有人事先通风报信——”江翰宁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在密闭空间炸响,“那些暴徒的袭击点选择为什么能如此精准?!时机把握分秒不差?!”
他步步紧逼,连珠炮般的质问每一个字都敲在众人的心坎上,“这难道是靠一群劫狱暴徒瞎猫撞上死耗子?”
“还是他们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这根本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围猎!没有内鬼,这‘猎物’的路线和时机是如何被泄露出去的?”
“这?”赖名汤有些慌。
这个问题,像冰冷的子弹呼啸而出。
监区指挥中心瞬间安静了许多,无数道目光聚焦过来。
“三人之中,只有王才诚毫发无损,这是不是蹊跷?”
“是,江教怀疑他的话,可以采取措施。”
说完这些,赖名汤脸上的“沉重”面具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纹。
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江翰宁逼视的目光,抬手松了松一丝不苟的领口,喉结滚动了一下。
但很快,那点波动就被更深的“痛心疾首”所覆盖:“这事,我也有一定责任!”
他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沉痛,“江教,你虽然确实……确实承担了主要的日常监管和教育责任,但我疏忽了指导督促,你刚来……”
他巧妙地将重心引向江翰宁。
江翰宁几乎要冷笑出声,心中的疑云更加浓重,“赖监区长,你的意思是,监区出了这么大的恶性案件,主要责任在于教导员日常管教不力?”
“而你,作为***,只是‘督促’不够?”
他的目光扫过赖名汤身上那件在这种混乱局面下依旧笔挺得一尘不染的警服,“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看赖监区长你这衣服,倒是比谁都干净利索!”
这话语里的锋芒已近于直白的指控。
赖名汤重重咳嗽了一声,试图缓和气氛:“江教!现在当务之急是追捕!”
“你我责任问题,事后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