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玉玲保养得宜的手指微微收紧。
身居高位多年,她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敢当面顶撞她的人了,而且还是一个跟她女儿一般大的小辈。
如果顾听晚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阮玉玲一定不会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留脸面。
可偏偏她是华国市场中一颗备受瞩目的新星。
董事会最近三次会议都提到过酌华这个异军突起的美妆品牌,甚至有些欧洲的客户点名要采购霓裳的订单。
在商场混迹多年,阮玉玲比谁都知道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这样的道理。
阮玉玲眯了眯眼,声音里带着一丝被冒犯的冷硬,“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但不要把商业上的侥幸当成......”
“阮夫人,”顾听晚坦然迎上她审视的目光,“艺术创新与商业运营从来都是一体两面。就像您当年把欧洲芭蕾引进亚太市场,不也经历过被质疑的阶段?”
空气骤然凝固。
阮知意紧张地攥紧衣服侧面的系带,她从来没见过有人跟自己的母亲这样说话。
相比较之下,顾听晚显得从容无比,“前段时间,国家剧院副院长为夫人订制了霓裳的旗袍,正式场合只有西装礼服才拿的出手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毕竟——”
她微微一笑,“真正的优雅,从来都懂得兼容并蓄。”
阮玉玲的指尖在鳄鱼皮手包上轻敲两下,这是她压抑不悦时的习惯动作。
片刻的沉默之后,她最终转向女儿,语气不容置疑,“下周的选拔,我要看到符合国家剧院标准的完整片段。”
“至于这些——”
她扫了眼顾听晚手里的水袖,“等你通过选拔再说。”
阮玉玲临走之前补充道:“顾小姐,年轻人的时间很宝贵,还是该专注于自己的主业。商场上的事情,没有人会一帆风顺。”
这句话看似劝诫,实则划清了界限,同时还隐隐蕴含了些警告的意味。
门关上后,阮知意低头站在原地,像一尊失去提线的木偶。
直到阮玉玲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才接过顾听晚递过来的水袖,将它仔细折好藏进舞包最底层。
顾听晚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整理着散落的乐谱,留给她平复的空间。
“对不起......”
良久,阮知意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我母亲她......”
“不必道歉。”
顾听晚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中,“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都并不知道该如何当好父母,你也是第一次做女儿,没什么需要自责的。”
阮知意从来没听过别人跟她说这样的话。
所有人都告诉她,她的母亲独自一人抚养她长大,给了她最好的生活条件,将她培养成了一名优秀的芭蕾舞者,她应该心怀感恩。
就算母亲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她也应该理解。
阮知意看着顾听晚满是真诚的双眸,心中泛起了滔天巨浪。
“从我三岁第一次踮起脚尖开始,母亲就一直这样严格的要求我。”
“她说,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要做到最好才有意义。”
阮知意望着镜中自己,突然扯开舞衣立领,露出她漂亮的锁骨下方那些新旧交错的淤青。
“这是姿势矫正器留下的痕迹。每次比赛前,她都会亲自调整束带的松紧。”
阮知意低头凝视水袖的流苏,声音轻得像自语,“小时候每次受伤,母亲都会说...这是成为艺术家的代价。”
“但艺术家首先是人。”
顾听晚指向镜中,“你看,你是一个如此鲜活的人。”
顾听晚引导着阮知意抬起手臂,“你知道壁画上的飞天为什么能飞吗?”
她引导阮知意抬起手臂,“因为她们从不在意地上的绳索。”
“控制有时是爱的畸形表达。”
顾听晚平静地陈述,“但真正坚固的翅膀,都是在挣脱束缚后才会长成。”
窗外阳光正好,阮知意忽然做了个大胆的动作。
她将水袖系在窗棂上,丝绸在晚风中如白鸟展翅。
“明天......”
阮知意犹豫着开口,“还能继续练习华国舞吗?”
顾听晚的唇角微微扬起,目光中满是鼓励,“每天给自己一个小时,做阮知意,而不是阮夫人的女儿。”
【叮!阮知意好感度+30!目前好感度为75!】
——
城南古砖巷。
晨雾尚未散尽的青石板路上,顾听晚提着沉甸甸的樟木医箱停在朱漆剥落的院门前。
年初的时候公孙沐巍让水穆霖传来口信,说是他要出去游历一段时日,归期未定。
这会儿顾听晚刚收到公孙沐巍回来的消息,就连忙赶来拜访。
顾听晚打量着院门旁的篱笆上新缠的忍冬藤,上面还挂着滇南特有的银丝蕨。
门楣悬着的青铜铃铛系着五色药囊——这些都是公孙沐巍游历归来的印记。
她还没来的及叩门,院内就传来中气十足的呵斥,“杵在那里当门神?”
“西南带回来的龙血藤要见光,赶紧进来帮忙!”
顾听晚不禁轻笑出声,这小老头出去了一趟脾气反而越来越急躁了。
她缓缓推开门,只见公孙沐巍正卷着裤腿蹲在药圃里。
老人古铜色脸上新添了高原晒斑,布衫沾上了泥土也未曾发觉。
他正小心翼翼给一株紫叶金纹的异参遮阳,苍老的手指比对待价值连城的珍珠翡翠还要轻柔。
“你来瞧瞧这个,”公孙沐巍头都没抬,“我从闽南带回来的紫贝齿,磨粉配伍可平肝熄风......”
顾听晚将木箱放在院中的石桌上,“先来喝点粥吧老师,是不是又没吃早饭?”
被徒弟点出自己的不良习惯,公孙沐巍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谁说的!”
他抬头,对上顾听晚似笑非笑的眼睛,原本底气十足的声音弱了几分,“小丫头年纪不大,怎么比我这个老头子还能唠叨......”
公孙沐巍摇了摇头,从药圃中央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生怕踩到他的那些宝贝药材。
顾听晚取出保温桶,盛了一碗粥摆放在公孙沐巍的面前,“滇南湿气重,您关节旧伤怕要复发。”
公孙沐巍哼了一声,“老头子我身子硬朗着呢!”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乖巧的端起碗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