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浩浩爬上车顶，扛起他的榴弹炮，冲着怪物堆开火。
他打空弹鼓，一边换弹一边在震耳欲聋的声响中吼道：“妈的！是哪队猛人干的？！不是说好尽量别彻底端掉污染区吗？！
陶浩浩还以为是其他基地作战队伍弄的。
污染区崩塌引发的暴乱，导致怪物全都扎堆聚集在此，阻挡了回去的路。
而因为污染区崩塌，附近污染浓度上升，队伍里的哨兵感到不适，却以为是正常现象。
宋良率先察觉出不对劲，“不对！299号附近没有任何队伍登记，也没看见增援部队身影。”
段析翻上车顶支援陶浩浩，闻言扭头朝下方道：“那怎么回事？总不可能是污染区自己崩塌的吧。”
汪嘉钰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污染区怎么可能自己崩塌！？”
额，还真会。
没多久通讯仪就收到了消息。
【致所有在外作战单位：多个污染区发生不明原因结构性崩塌，黑暗物质大规模异常泄漏，污染浓度急剧上升，扩散模式未知。】
【现启动“归巢”紧急预案。】
【所有哨兵，立即终止当前任务！不惜一切代价，以最快速度返回最近基地，允许使用任何必要武力突破阻碍。】
【重复：不惜一切代价，立即撤离。】
因为附近信号变得断断续续，具有延迟性，众人收到消息的时间不一。
宋良干脆将消息内容念了出来。
刚才还喧闹的车顶瞬间死寂，只剩下怪物不绝于耳的嚎叫和武器过热的滋滋声。
陶浩浩扛着榴弹炮的手臂缓缓放下，段析的瞄准镜偏离了目标，汪嘉钰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微微僵硬。
几人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惊悸。
污染区……真的自己崩塌了？
怪物快要冲到跟前，陶浩浩不得不回神接着开火，他甚至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所有？包括外面哨岗站和发射基地的驻扎部队？”
“当然包括。”
宋良打开电脑，想查看具体数据，但信号不太好，一直登录不上系统。
他坐在驾驶位说道：“信息上说黑暗物质异常泄露……此前研究所推论，当黑暗物质上升到一定程度，黑暗极可能重临，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基地。”
指挥中心群发的信息。
到底有多少个污染区崩塌，污染浓度具体上升到哪一步，他们一概不知。
一想到黑暗有可能重临，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汪嘉钰反应过来，“那队长和云昭姐怎么办，他们还在污染区里，根本收不到消息。”
段析瞄准怪物不停射击，有些焦急地道：“污染区不可能无缘无故崩塌，说不定是队长他们发现了什么，咱们先赶回去看看。”
他们都出生在黑暗时代末期，对那段时期的记忆模糊。
但牺牲的长辈，不见天日的蓝天，还有永远弥漫在黑暗中的恐慌与压抑，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后方二十辆运输车组成的车队，也收到了指挥中心群发的消息，急忙按响喇叭提醒。
站在车顶击杀怪物的哨兵喊话，“老宋！别管这些怪物了，直接尝试突围！”
一个污染区的怪物数以万计，真耽误在这里，他们就走不了。
宋良闻言放下电脑，启动了车子。
“突围太耽误时间，都后退！换条路走，先甩掉这些玩意儿！”
后面的运输车闻言，赶紧调转车头，一边击杀靠近的畸变种，一边加快车速。
装甲车瞬间变成了断后。
汪嘉钰打开副驾车窗，架起狙击枪，专门狙击速度极快的高阶畸变种。
她觉得哪里不对劲，想了半天，才发现有个人一直没说话，不由问道：“戚凌人呢？”
车顶上。
戚凌蜷缩在他的机器人身后，低头看着身上的黑暗物质，正不受控制地蠕动、膨胀。
浓稠如沥青的黑暗物质从他皮肤的毛孔里渗出，滴滴答答地落在车顶，发出腐蚀金属的细微“滋滋”声。
所有黑暗物质，正不受控制的往外溢出……
戚凌听见汪嘉钰叫他，没有隐瞒自己的情况，喃喃道：“我好像……快要失控了。”
不再是往日那种勉强压制的、缓慢的侵蚀。
这一次，是暴动。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属于黑暗的力量，正疯狂地呼应着外界崩塌的污染区，像听到了某种无法抗拒的集结号令。
每一滴流淌的黑暗物质都在尖叫、在沸腾。
想要脱离他的束缚，回归到那片正在扩散的、同源的混沌之中。
零队众人闻言脸色大变。
车顶的陶浩浩和段析赶紧过来查看他的情况。
“别过来。”
戚凌的兜帽遮住了整张脸，他往后缩了缩，捏着宽大的衣摆，想遮住身下极速涌出的粘液。
陶浩浩和段析硬生生停住脚步，伸出的手僵在半空，站在原地有些手足无措。
戚凌缓慢的抬起头，同伴们紧张的脸，在他眼中逐渐扭曲成散发着诱人能量（生命力）的“食物”。
“浩浩，如果我失控了，你们一定不要手下留情。”
戚凌的声音很轻，“我还欠队长好多积分，我的机器人还没改装好，还有戚世奇，他说今年过年要带家中小辈过来，让我都见见……”
戚凌最初不太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
他曾一度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卡在时间缝隙里的幽灵，与这个绝望的新世界格格不入。
他来自一个其他人只在残存影像资料里见过的、色彩鲜明的和平年代。
他记得天空是透彻的蓝，空气里没有腐臭，城市的夜晚灯火璀璨，人声鼎沸，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有呼啸的风和怪物的嚎叫。
出污染区后，世界给他的不是新生，而是另一种形态的囚笼。
活着，只是一种惯性，甚至是一种惩罚。
直到他加入零队，有了自己的家和朋友。
队长态度冷淡，却会默默为他做很多事，监督他的训练。
队友们将他当作正常人交流，嬉笑打闹，会帮他煮肉，教他使用这个时代的各种设备。
这些微不足道的、细碎的连接，像一根根细细的丝线，终于将他和这个残酷而陌生的时代，勉强地、却又真实地缝合在了一起。
他好像……终于又找到了一点活着的实感。
所以真当这一刻来临，他才更加无法接受。
无法接受自己最终可能还是要变成怪物，无法接受自己可能会伤害这些好不容易才建立起联系的人。
无法接受自己刚刚抓住的那一点点“意义”，又要被彻底剥夺。
戚凌看着他们，那只人类的眼睛里是纯粹的、近乎哀求的决绝，“别让我……毁了这一切，也别让我……变成真正的怪物。”
“求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