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色冷峻的卯，萧谦只能默不作声。
因为他知道，这些看上去非常年轻的老古董们，实则心底是十分念旧的，特别是在这异界他乡。
这种孤傲感，无论是谁，都会在心底滋生，这是无法避免的。
看着卯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厌恶，他深知，若不是自己，莫说什么精血，只怕连性命都已不保。
想到这里，看向还在默默坚持的洛千尘，也只能在心底期盼他能挺住这最后一关。
而这些小动作，自然被卯看在眼里，他眸光微闪，却并未当面点破，只是淡淡开口。
“祖巫精血的好处无穷无尽，要能承受得住其中好处，自然需要一番代价，这种痛苦，不仅仅是对他的磨炼，也是让其脱胎换骨的手段。”
萧谦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前辈说得是，是我多虑了。”
“放心，既然有你的缘由，那这人我也能勉强接受，只是可惜啊，若你愿意....”
说着说着，卯轻轻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惋惜之色。
对此，萧谦神色未变，仍是微微一笑。
“前辈的好意，我知道。说到底我只是个普通人，而且有些事情只有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才能看得更清。
而且，我很满足现在的生活，陪着他一点一点成长，在适当的时候，指点一下，这样也挺不错的。”
卯闻言，也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望向远方，似乎在追寻着自我的轨迹。
“你这性子，太不上进了，若是在当年，说不得要被撵出部落了。”
萧谦听罢，依旧淡然一笑，目光落在前方那道倔强的身影上，有些出神。
懒也好，不求上进也罢，其实原来的自己，就是这么个俗人，贪恋着人间烟火，喜欢温和而又平静的生活。
“这个世界太无趣了，到处充斥着野蛮与血腥，终究少了许多乐趣。”
“啧，你这小子，想法怎么就这么怪呢，别告诉我，多年后的那个世界，都是一些你这种想法的年轻人？”
卯一脸不爽地轻哼，显然这种想法对于他而言太过离经叛道。
萧谦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自己所处的世界，不用为了一点资源爆发战争，也不用为了生存而大肆刀兵，他们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活着。
这样，挺好。
而卯的世界，他也能猜得到，是何种光景。
就如神话里的那般传说一样，虽然精彩，可这份精彩又与普通人有多少关系呢？
他们在那副光景下，又有多少能安稳活着的余地？
“既然你一直抱着那种想法，那为何还要帮这小子呢？”
“不瞒前辈，我也曾是个不知足的家伙，与这个世界的大部分人都一样，刚开始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兴奋之余，也动过夺舍的心思。
可终究还是狠不下心下手。”
望着洛千尘咬牙承受着侵蚀经脉的剧痛，而一声不吭的模样，萧谦眸光微动，轻轻一叹。
“他也是我，他应该活着，而我已经有过自己的人生，虽然遗憾，但那也是我的人生。”
“不懂，若是被当年的我碰上，说不定还会骂你两句。”
卯一甩衣袖一本正经地说道，可随后脸上却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仿佛看透了什么。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我一直有个疑虑困在心头。
凭什么世界会被那些衍生的人族统领，而盛极一时的巫族与妖族只能苟延残喘。”
这个话题勾起了萧谦的兴趣，他也很好奇那些小说画本里描绘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那前辈你找到答案了吗？”
“嗯，作为人族，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除了人族，没有哪一族能做到无时无刻不在思考。
他们脆弱，却懂得克制；他们弱小，却善于团结；他们短寿，却追寻传承。万族皆有灵，可将这些发挥到极致的，也只有人族，所以他们能以羸弱之躯
立于万族之上。”
卯的声音低沉下来，目光如炬，“你看似懒散，实则心中有自己的坚持，不争不代表无能，淡泊亦是一种清醒。
有些人总以为强者的标志唯有征服与掠夺，却不知退一步的从容才是最难的修行。
你守住了本心，便已胜过万千厮杀，毕竟有时候，个人的力量，并不是唯一。”
“所以这也是你对我的试探吗？”萧谦轻声问。
卯微微一笑，目光深邃如渊。
“你觉得是试探也好，个人的想法也罢，来到这个世界这么多年，我总不可能遇到一个故乡后辈就立刻倾囊相授。
虽然我们巫族重视力量，可也不是傻子，更何况牵扯到祖巫精血，若是被心术不正之人得到，那便会玷污了祖巫的传承。”
“那现在，我的回答，前辈满意了吗？”
“满意，当然满意。”
一改刚才的作风，卯咧嘴一笑，带着几分豪迈之气，拍了拍萧谦的肩膀，势大力沉。
“无论是那个小子，还是你，都挺对我胃口的，尤其是那小子，居然能将体魄修行到这种程度，我都做不到。”
看着好似完全换了个人一样的卯，萧谦微微一笑。
或许这才是他的真性情，不拘小节，豪放中带着几分粗犷，言语间再无半分先前的冷峻与试探。
“诺，这个拿去给他吃了，再迟点就没效果了。”
说着，卯摊开掌心，一颗泛着七彩霞光的红色丹药浮现，其内蕴含着磅礴的生机与纯粹的力量，仿佛是天地间最为精纯的能量凝结而成。
“这是巫丹，本来有十二颗，到我这就只有两颗了，是祖巫的精血炼制而成的东西，我吃了一颗，剩下的这颗，就给你了。”
萧谦没有推辞，小心翼翼地接过，感受着丹药里传来的澎湃之力，来不及多想，直接塞入洛千尘的嘴中。
“吞下去。”
洛千尘喉间微微滚动，丹药入肚。
片刻后，自他周身涌出一片炽烈的血色光晕，筋骨齐鸣，仿佛有一头巨兽在体内苏醒。
血光顺着四肢，开始在洛千尘体表游走。
每当血光流经一处，下方便泛起鲜红的纹路，最后交织成古老而又繁杂的烙印，隐于皮肤之下。
哪怕是在一旁旁观，萧谦也能感受到他那茁壮生长的生命力。
卯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了点头。
“能承载祖巫精血而引起共鸣，实属罕见，这样的体质哪怕是当年的巫族也不多见，他如今光凭肉身，已经有了与我一战的资本。”
就在这时，血色再现，却是出现了几道劫纹，在洛千尘额前浮现。
而这一幕，却让卯大吃一惊，随即不住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这难道是巧合？还是说天道故意为之？哈哈哈。”
萧谦默然注视，他不明白此刻劫纹显现代表了什么，但从卯这么激动的反应来看，当初书院送来的锻体功法，也藏着不少秘密。
片刻后，卯收敛了笑意，目光不断打量着洛千尘，最后看向萧谦。
“那本巫蛮经，你们是从何处得到的？”
“巫蛮经？”
“你难道不知？”
见他脸上的疑惑不像假的，卯皱眉，指着洛千尘身上的纹路。
“这个叫作巫纹，只有修行了巫蛮经，才会出现，是巫族祭司代代相传改进的功法，我记得本尊离开之前，曾经留下过一份抄本。”
萧谦眸光一闪，随即摇了摇头，解释他们得到的并非什么《巫蛮经》，而是一本锻体功法。
随即，他便在洛千尘的储物法器中，找到了那本《逆命劫纹体》递了过去。
翻阅了一遍，卯的神色有些怪异，而这个表情，在他脸上已经近万年没出现过了。
“是我小看这个世界了。”
“这功法，虽然底子是巫蛮经，但经过修改，将其中人族难以承受的一部分转化为更契合人族经脉的流转方式。
同时将巫纹与天地之力相结合，引出了劫纹，且在每一道劫纹中，暗藏逆转生机之妙用。
更妙的是，劫纹每多一道，对于天地的共鸣，便会多一分感悟。”
说到这里，就连卯也不禁发出一阵感慨。
“无论是谁修改的，他都是天才，这功法不仅保全了巫族独有的炼体法门，更突破了炼体与炼气的界限，
让修行者得以借天地之力淬体，反哺肉身。
如此一来，就连其他几个体系的修行者，也能修行此功法。”
卯缓缓合上书册，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敬意。
“收回前言，这个世界还是有值得敬重之辈，是我短视了。”
说着，他便将书册递还给萧谦，语气凝重。
“此法已超脱《巫蛮经》太多，你要督促那小子勤加修行，若是有一天能达到极致的话...”
后面的话卯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那副无比向往的神情，却暴露了他内心所想。
那或许是一条通向肉身成圣的无上之路，甚至能打破万界的修行桎梏。
只不过，暂时来看，似乎还很遥远，甚至远远超过此世的上限。
萧谦接过书册，好奇地问道。
“前辈，这个功法...”
“不需要，我修炼的是上古锻体法，与这巫蛮经一脉相承，却早已自成体系，贪多嚼不烂的道理我还是懂。”
卯笑了笑，拒绝了他的好意，不过随即又叮嘱了一句。
“不过倒是可以给其他人修行，当然，要在你们足够强大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