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身材纤细、有着一头银灰色中长发的女人——当然，如果还能被称之为“人”的话。女人的半边脸庞笼罩在无法辨识的阴翳中，黑色的、如同雾气凝结而成的触手状物质从阴影中蠕动而出，贪婪地吸收着从她脚下法阵逸散出的魔力。
她的样貌，与这片土地上任何一个正常的种族都不相称。既不是人类，也不像恶魔…或许也能称之为“恶魔”，只不过要归为新类就是了。
“不行…不行啊，还是不行…无论怎样都没办法稳定…啊！”女人突然焦躁地低吼一声，猛地抬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的泽塔，嘴角扯出一个癫狂的弧度，“我的幻影就是被你杀死的？用魔法？”
“…是，”泽塔沉默一瞬，坦然地点点头，随即反问，“所以，你为什么要把我传送到这里？”
“不，你在说谎！”女人无视了他的问题，面色陡然变得阴沉，“你根本不会那种层级的魔法！还有一个女人！另一个女人在哪儿？！”
“你说是就是吧。现在是我在提问，”泽塔眼神一凛，链锯刀在手中发出咆哮，缓步靠近那个女人，“你是谁，把我们传送到这里有什么目的？”
“为了炼制合适的【灵魂】啊…”女人灰紫色的眼眸死死锁住泽塔，右臂缓缓抬起，“只要成功，我就能突破那面【墙】了！那样，我就可以…”
“啪啪啪——”
清脆的掌声突兀地在塔内响起，打断了女人癫狂般的宣言。泽塔循声回头，发现夜绪不知何时已悄然走上阶梯，双手交叠，不紧不慢地鼓着掌，掌声在寂静的塔内显得格外刺耳。
“我说怎么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夜绪信步走到泽塔身侧站定，嘴角噙着一抹难以捉摸的笑意，目光落在那个扭曲的身影上，“原来是鲜有的【临界者】。你口口声声说要炼制【灵魂】……实际上，是在打【数据】的主意吧？”
“【数据】…”泽塔闻言微微一愣。
“那些触碰到了世界真实边缘的可悲存在，渴望跻身更高维度，成为干涉者。然而，在一次次的冲击与试探中，他们自身反而被更高位的存在所观测、解析，最终导致承载其存在的【数据】过载、崩坏、扭曲……”夜绪轻掩嘴角，发出一串空灵的嗤笑，“哈哈哈，真可怜。”
“你…你又是什么东西？！敢说我可怜？！”那女人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仅存的一只正常眼眸布满血丝，发出嘶哑的咆哮，“我是莱茵！莱茵·乌鲁诺斯！！是全王国最伟大的魔法使！”
“你们这些该死的蠢货！！根本不懂我的伟业！！只有从活体生命中最纯粹的本质提炼出【灵魂】的雏体，才能帮助我突破那层壁垒！我加入‘哈根’，不过是为了获得更稳定的‘原料’来源！”
“而你们这些满口‘政治正确’、‘战争危机’的狗屎，难道就真的在乎那些奴隶的死活吗？！你们不也一样视他们如草芥？！我只不过是将那些本就命归浮萍的‘消耗品’进行更有价值的利用，这就成犯罪了？！惺惺作态…别你妈逼搞笑了！！”莱茵·乌鲁诺斯似乎彻底沉入了自己的世界，理智已然崩断，整个人处于疯狂的边缘。
“全都…统统都去死吧！！成为我通往高位的养料！！”莱茵嘶吼着扬起双臂，暗紫色的魔力如同失控的风暴在她周身疯狂汇聚、翻涌，卷起猛烈的气流，几乎让人无法站稳！
狂风稍歇，无数道之前遭遇过的幻影凝聚成形，层层叠叠地护卫在莱茵身前，它们模糊的轮廓散发着冰冷的杀意，空洞的“视线”齐刷刷地锁定在泽塔身上。
“呼……看来一场恶战是无法避免了。”泽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瞥向身旁依旧气定神闲的夜绪，“你大概不会惧怕这些东西，但薇薇安不行，你带着她的身体躲开。”
“呼呼~很有担当嘛，泽塔君。”夜绪双手优雅地合十，轻笑着向阶梯下方退去，“那么，我会在一旁好好观测…不，欣赏你的表演的。”
夜绪退至一旁，高塔下的空地上，只剩下泽塔与那群散发着凛冽杀意的幻影对峙。
为首的一名骑兵幻影发出一阵撕裂空气般的失真咆哮，高举暗色长枪，策动战马，朝着泽塔狂袭而来！长枪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瞬息间已刺至泽塔胸前，直指心脏！
“哈哈哈！！！挖出他的心脏！给我挖出来！！”莱茵眼中血丝密布，发出癫狂的尖笑。
然而，就在泽塔想要侧身闪避之际，异变陡生！
狂袭而至的幻影骑兵在距离他不足半米处骤然凝固，保持着全力突刺的姿态，僵立不动。不仅是他，莱茵身前所有正在逼近的幻影大军，也都在同一瞬间陷入了彻底的静止！
顷刻间，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笼罩了整个空间。
莱茵注视着停止攻击的幻影，脸上癫狂的笑容瞬间冻结。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身体僵硬，唯有半边脸那团蠕动的阴影触手仍在不安地扭动。
“怎、怎么回事？！！”她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嘶吼，猩红的瞳孔死死钉在泽塔身上，“你他妈做了什么？！杀了它！给我杀了他啊！！！”
“……”
回应她的，是一片虚无的寂静。
“呃啊啊啊——！！！”莱茵崩溃地将手指狠狠插进脸庞上那片阴翳之中！那些触手顿时发出阵阵刺痛灵魂的哀嚎，浓稠的黑暗物质如活物般顺着她的手臂蔓延，迅速包裹了她的全身。
“这是…”泽塔紧盯着这诡异的一幕，链锯刀一挥，将面前静止的幻影斩成两缕溃散的黑烟，谨慎地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有什么东西…”
正在注视…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那个】被引来了…”夜绪的声音悄然在他耳边响起。她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泽塔身旁，深邃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天穹，凝视着夜空之外的某个存在。
“【那个】？”泽塔眉头紧锁，“你到底在说什么？”
“阳光褪去了刺目的金辉，化为青黑色的虚无。现实在干涉下扭曲、崩坏，来自【世界之外】的嗡鸣，能引起骨髓最深处的震颤。”夜绪平静地仰望着深空，语气中却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那来自深空的低吟，宛若沉睡万古的生物翻身时发出的叹息。若它呼唤了你的【真名】，回应禁止。”
“泽塔君。”夜绪微微侧眸，对上了泽塔的目光，嘴角勾起一丝非人的诡异弧度。这笑容，这来自【世外者】的笑容，令泽塔胆寒。
“月亮本身不会发光，月光不过是太阳的折射。”她的身体似乎在微微颤抖，但那并不来自恐惧，而是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试想，当恒星的光芒被扭曲，这个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模样？”
“你…究竟在说什么…？”泽塔迎着夜绪那非人的视线，一股无名而深邃的恐惧，自心底悄然蔓延开来。
“嗡——！”
一阵尖锐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泽塔脑海中炸开！刹那间，他感觉全身的细胞都在震颤，混沌、恐惧与崩溃感如潮水般席卷了他的意识，侵占了他的大脑。然而，也只是仅仅的一瞬间，他便从这种难以名状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噗嗤——！
还没等他完全清醒，一声血肉被刺穿的闷响从不远处传来！
泽塔猛地转头，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方才还在疯狂挣扎的莱茵，此刻被一柄不知从何而来的漆黑长枪贯穿胸膛，死死地钉在地上！暗红色的血液混杂着黑色雾气，从伤口汩汩涌出，在石缝间蔓延开来。
紧接着，一阵极淡的、类似腐海与星尘混合的气息弥散开，随之而来的是轻微的空间震颤。高塔遥远的顶端，空气如同水面般漾开涟漪，一道漆黑的身影踏着涟漪走出——那是一名全身覆盖着哑光黑色鳞甲的【骑士】。
那位【骑士】的面部覆盖着无五官的光滑黑暗金属面具，眉心处镶嵌的晶石此刻正闪烁着忽明忽暗的血光，头部垂落的触手长发在风中舞动，末端的吸盘闪烁着磷光。
【骑士】纵身从高塔之巅跃下，轰然落地，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面具之下的视线，停留在被长枪贯穿的莱茵身上。
“泽塔君，别发呆。”夜绪的声音及时响起，将泽塔从震惊中拉回现实。
“夜绪…”泽塔强压下心底翻涌的寒意，低声问道，“那个…也是【世外者】？”
“是【肃清者】。”夜绪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却显得异常微弱，“这种存在，会如同嗅到腐肉的秃鹫一般，追杀任何胆敢违背【古则】的气息，不死不休。”
话音刚落，夜绪——也就是薇薇安，突然身体一软，如同脱线木偶般瘫倒在泽塔的臂弯里，唯有她的话语还在耳边萦绕：
“我得走了…柔弱的我，可不想被那种家伙盯上呢…”
“所以，泽塔君，接下来的‘演出’…我也会好好欣赏的…呵呵呵…”
泽塔紧紧抱住昏迷的薇薇安，目光却始终无法从那个所谓的【肃清者】身上移开。他深深地咽了一口唾沫，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下，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