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梦吗？
不是。
这双手的温度骗不了人，他说话时特有的关切语气也一如往昔。
余茗清鼻尖微微发酸，却忽然抬手，轻轻掐了一下他的脸。
“顾晟？”
“还能有假？”
顾晟嘴角微微一抽，任由她的指尖留在自己颊边。
考虑到围观人员过多，时间没有停留多久。
顾晟扶稳余茗清，缓缓松开手。
他转而面向不远处目光锐利的伍桦，以及全场投来注视的众人。
“祁明城，特遣七队，队长，顾晟。”
身份落定，场面一时寂静。
这简短一句包含两层意味。
其一，他来自祁明城的支援；
其二，他也是一名队长级战力。
伍桦瞳孔微缩。
陆海涛更是直接张大了嘴。
“祁明城？和余小姐是同一个地方来的啊。”
几名锻造师低声交头接耳。
“居然有支援能抵达这里......祁明城是大城，来的力量想必不简单。”
但比起来历，眼下有更迫切的问题。
一位年长的锻造师上前几步，双手平举着刚才那把弧刃，语气郑重：
“余小姐，顾队长，我是锻造协会的师常欢。”
他微微颔首，将弧刃托至顾晟面前：
“刚才这一击......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这也是在场所有锻造师——包括余茗清在内，最想知道的答案。
顾晟侧目看向余茗清。
见她眼中也是同样的探询，这才接过弧刃。
“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他目光扫过刃身：“能量强度早已达标，足以应对灾难级目标，但硬度——”
他手腕一振，刃风轻啸。
“能量未能完全转化为结构韧性，二者未能达成平衡。”
这也正是他们计算出的结果。
可为什么别人测试时武器断裂，顾晟却没事？
“动用自身能力参与测试，根本不能算数。”
一道冷硬的声音突然插入。
众人抬眼看去。
是伍桦。
“动了能力？”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低议。
可在场所有人都看得清楚——刚才并未感知到任何能量波动。
“你的速度不对劲。”
伍桦盯着顾晟：“暗系能力若有意隐蔽，并不难做到。”
这话点醒了不少人。
但关键在于，证据何在？
顾晟只是摇了摇头，懒得和他掰扯。
他径直走向另一处测试台。
抬手。
挥刃。
“铛——！”
“咔啦——”
如出一辙的声响中，又一块测试金属应声而裂。
这一次，是在所有人注视之下完成的。
顾晟转身，目光直指伍桦：
“如何，队长级，这次有感知到么？”
伍桦脸色一僵。
没有。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专注的观察，却仍感知不到任何异样——
无非两种可能。
要么对方的实力远超自己，以至于他感知不到半分。
要么，对方真的未曾动用能力。
他该采信哪一种？
顾晟嘴角微抬，替他做出了回答。
“能力者的能量波动，随阶段涨幅而变化。”
他转身面向师常欢，语气平稳：“你们计算的方向没有错——”
“提高灾难能量的共振效率，以能量传导强化硬度，这对灾武器的设计思路确实独到。”
众人屏息。
“但——”
顾晟话锋一转：“你们忽略了一点，能量越高，匹配的要求就越苛刻。”
他目光扫过周围陈列的各类武器原型。
“你们当前所有的能量幅度设计，恐怕都是朝着最高阈值去堆叠的吧？”
全场寂静。
余茗清和几个锻造师眼神微动。
顾晟不紧不慢地继续：“每个人对能量的适应性不同，并非最高调校就是最佳选择。”
“我能使用，只是因为你们设定的最高能量层级，尚未超出我的承受范围而已。”
反推回来——
那些测试中武器断裂的人，正是由于自身还无法匹配这样的能量强度。
恍然大悟。
几个靠近控制台的锻造师已经下意识开始重新调试参数。
顾晟见解释得差不多，转而看向伍桦：
“我想，若是这位队长亲自试一试，应该也能得出相同结论，怎么不试试呢？”
气氛一滞。
伍桦脸色微僵，目光下意识转向余茗清。
可她的视线已经完全不在这里。
不，或许从一开始，她的注意力就从未分给过他。
顾晟将弧刃递出。
“试试？”
伍桦抬手接过，指尖触到冰冷刃柄时几不可察地一颤。
他迈步走向另一块测试金属，原力流转，奋力挥刃——
“铛——！”
“咔啦——”
完全一致。
伍桦手臂垂下，弧刃在手中微微发颤。
当余茗清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未曾为他停留时，他才真正明白——
那份傲慢，终究让他与某些重要的东西失之交臂。
至少此刻，他是如此悔恨地想着。
“别太嚣张了！”
一名队员从廊柱边大步走近：“我们队长只是还没轮到测试，倒让你这个外人抢了先。”
另一人随即指向顾晟风衣下隐约露出的白樱，语带讥讽：
“就是！未经许可乱动武器，怎么，是自己那把破烂太破了，想来这儿捞把好的？”
操？
顾晟眼神一冷，正要开口——
“你口中这把‘破烂’。”
余茗清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清晰而平静：“是我铸的，你有什么意见？”
那队员表情顿时僵住。
伍桦站在原地，脸色愈发复杂。
余茗清在这个基地的地位特殊，远非普通队员可比。
她无意继续纠缠，转身走向控制台。
一名锻造师指着台面上另一柄长剑开口道：
“余小姐，这把按顾队长说的情况调校好了，下调了两个能量阶级，你看看。”
余茗清扫了一眼围观的人群：
“谁来测试一下？”
自然不能再让顾晟或伍桦出手。
然而周围其他测试小队见状，一时无人敢上前——
伍桦沉郁的脸色摆在那。
余茗清眉间微蹙。
这时，一名三十岁左右的锻造师走了出来：
“我来吧，我原力二阶，平时也吸收过不少结晶。”
他略显笨拙地双手握起长剑，走向调试好的测试金属，低喝一声全力劈下——
“铛——！”
“吭！”
金属表面应声碎裂，虽未彻底断裂，但能量读数稳稳达标。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咳，手劲不太行。”
可此刻无人计较这些——整个测试区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寂静。
几秒钟的死寂。
“哦——！！！”
“成功了！能量结构稳定了！”
“我们做到了！”
压抑已久的欢呼声骤然爆发。
有人激动地拍打着控制台，有人与身旁的同伴紧紧拥抱，更有年轻些的锻造师兴奋地跳了起来。
成了。
历经数月的反复调试，能量与结构终于达到了平衡。
余茗清长长舒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
她眼前顿时一黑，身形微微一晃。
就在她即将失去平衡的瞬间，一只温热的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肩膀。
她仰起脸，模糊的视线里映出顾晟沉静的脸。
他轻叹一声：
“这下，总该休息了吧。”
“......嗯。”
她再无力气多言，终于心安理得地合上双眼，任由意识沉入温暖的黑暗。
顾晟感觉到臂弯中身体的重量完全放松下来。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稳稳横抱起来。
嘶......
她休息间在哪？
顾晟目光随即扫向人群后方有些手足无措的陆海涛，嘴角微动，无声地传递了询问。
陆海涛立刻会意，赶紧拨开身前的人，轻咳一声：
“咳，不打扰了哈，这边走，这边走。”
他连忙转身，快步在前引路。
顾晟抱着余茗清，稳步跟了上去。
在经过僵立原地的伍桦身边时，他脚步未停，只是侧首留下淡淡一句：
“耿直不错，但别用力过度。”
话音落下，只余伍桦一人站在原地。
他转过头，脸上交织着愕然与复杂的情绪，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