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会不日就要大举入侵少林寺,四首全部出动。”何婉萍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棋盘上纵横交错的纹路,“小铃儿,我们不便出手。”
烛火突然剧烈摇晃,将姐妹二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在墙上交织成诡异的形状。何婉婷的指尖微微发颤,一枚白子\"叮\"地滚落在青砖地上。
“……”风铃儿沉默良久,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却浑然不觉疼痛。
“多谢姐姐告知,我知道该怎么做的。”风铃儿忽然展颜一笑,那笑意却又像是一层薄冰覆在深潭之上。她抬手将鬓边碎发别至耳后。
“这一局,该我落子了。”话音未散,远处突然传来古刹钟声,浑厚的声响在群山间久久回荡。
“那容我们先行离去。”何家姐妹相视一眼,齐齐施礼。青丝随风扬起又落下,二人身影渐行渐远,终是没入苍茫夜色之中。
山风乍起,卷得满地枯叶盘旋飞舞,簌簌如泣。风铃儿孑立原地,垂眸凝视缓缓张开的掌心,数道月牙状的血痕犹自渗着血珠。
\"师父,您可知道?\"待二人身影彻底消失在蜿蜒山道尽头,风铃儿忽然轻声开口,声音飘忽如风中游丝,“江湖中人都说,说您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呢……”
她拧干浸透的毛巾,水珠滴滴答答落在铜盆里,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指尖触到沉飞燕苍白的面容时微微一颤,那温度凉得让她心头一紧。
“师父……”她轻声唤道,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明知不会得到回应。
手中的热巾缓缓拭过他紧闭的双眼、消瘦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可那曾经意气风发的面容如今只剩一片死寂,连呼吸都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铜盆中的水纹渐渐凝滞,映出一双泛红的眼,像暮色里将熄未熄的残灯。水面微微颤动,便碎成一片模糊的影,原是她的泪终于坠了下来,在冷透的水里溅起细小涟漪。
“这一路上啊……”风铃儿指尖轻轻拂过沉飞燕额前,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一场梦,“每逢歇脚时,我总爱跟他们说起师父的事。”
炭火突然爆开一粒火星,在寂静中发出清晰的\"噼啪\"声。跳动的火光将沉飞燕凹陷的面容映得忽明忽暗,只衬得那具躯壳更加了无生气。
风铃儿缓缓蜷起身子,指尖深深掐进掌心,声音轻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为了你心中的大义,你抛下我,我不怨。可如今……”她的目光落在沉飞燕枯槁的面容上,喉间溢出一声哽咽,“连你自己都成了这副模样……值得吗?”
烛火忽地一跳,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那些未落的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将眼前的身影折射得支离破碎。她突然想起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师父抚着她的头说\"侠之大者\"时的神情,那般明亮,仿佛永远都不会熄灭。
风铃儿缓缓直起身,指尖轻轻描摹着沉飞燕眉间的皱纹,声音低哑却坚定:“师父,您且安心……”她忽然顿住,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纵使要堕入您最不齿的邪道,染尽鲜血……徒儿也定要让您再看看这人间。”
窗外忽有惊雷炸响,惨白的电光映亮她半边脸庞。一滴泪终于坠下,正落在沉飞燕毫无知觉的手背上,溅开成破碎的水花。
风铃儿缓缓跪倒在床榻前,额头抵着沉飞燕冰冷的手背。她的声音像是从深渊里浮上来,带着某种决绝的平静:“师父,钰袖……对不住了……”
“就让我一人……承受罪孽吧。”她忽然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混着渐急的雨声,在空荡的屋内幽幽回荡,像一把钝刀慢慢刮着人的骨头。檐角雨帘垂落,将她单薄的身影切割成破碎的剪影。
笑着笑着,她抬手掩住半张脸,指缝间漏出的声音已分不清是笑还是呜咽。窗外一道闪电劈过,霎时间照亮她满是泪痕的脸。
……
“阿弥陀佛,”慈心禅师手持念珠,低诵佛号,苍老的声音里仿佛沉淀着千年禅意,“悟即刹那成佛,迷则万劫沦流。”
枯瘦的手指轻轻拨动檀木念珠,每一颗珠子转动时都发出细微的\"咯哒\"声。老和尚停在玄空身旁,浑浊的双眼却映着超脱世外的清明:“若能一念契真修,灭尽恒沙罪垢……”
“玄明,老衲时日无多了……”一盏青灯如豆,烛焰在穿堂而过的夜风中微微摇曳,将斑驳的墙影拉扯得忽长忽短。檀香的青烟袅袅升起,在昏黄的光晕中勾勒出变幻的轨迹。
“师叔,当真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玄空面容沉静如水,眉目间不见丝毫波澜。他缓缓合十双掌,指节在青灯昏黄的光晕中泛着古铜色泽,灯芯爆出细碎的火星,恍若未熄的业火在暗夜里无声吞吐。
“有相皆痴苦,无人脱网罗。见我非是我,无我即无魔……”慈心禅师低诵偈语,声音如同枯叶摩挲,沙哑中透着洞彻世事的苍凉。他缓缓抬起眼帘,浑浊的瞳孔深处似有金芒流转。
“玄空明白了。”玄空深深一揖,转身离去。僧袍广袖在穿堂风中翻卷如云。转身时,青灯骤暗,供案上的经卷无风自动,哗啦啦翻至末页。
“我原以为,你会重蹈我的覆辙。”慈心凝视着玄空挺拔的背影,声音里沉淀着经年的沧桑与释然,“看来,是贫僧多虑了。”
慈心缓缓抬首,凝视着达摩祖师斑驳的佛像。殿外疏雨敲檐,衬得他苍老的声音愈发空明:“'内观不识因无相',此乃灵根真空,不识不知之妙境;'外合明知作有形'者,灵根妙有,而顺帝之则。”
他枯瘦的手指轻抚过褪色的经卷,忽而低眉浅笑:“'历代人人皆属此',果然印证了'人人具足,个个圆成'的至理。老衲参禅六十载,今日方见得这偈子里的真意。”香炉中一缕青烟袅袅,将达摩祖师像的眉目氤氲得愈发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