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人必须定罪。
李开先差点被这道理噎死，站起来一脚踢翻椅子，“这父子俩把皇子搞丢了，不该死吗？要不你来审？”
“丰城侯！”李素大吼一声，“该死不该死不是你说了算，大将军都不妄杀，谁给你的胆子。”
“李素！”李开先同样一声大吼，“你算什么东西，敢跟老子嚷嚷。”
李素非常急，懒得跟他较真，回头一招手，过来几个亲卫营士兵，冷冷下令道，“看着所有人，只准问话，不准动手。”
朝臣和皇帝目瞪口呆看着两人争吵，忠勇侯麾下还有如此忠义之辈？
李开先没拦他们，冷冷问道，“太子呢？找不到太子，你有脸回来？”
李素环视一圈，忽略朝臣，同样冷冷问道，“胡三春呢？李某需要问话。”
“你他娘的真是个酸秀才，现在还问个屁。”
李素没有搭理他，更加急切了，看向校尉，一个百户连忙道，“胡佥事在正堂书房，受伤了。”
李素点点头，再次一指亲卫营，“把他们全审一遍，不准动刑。”
说完大步回正堂而去，朝臣看向李开先全是戏谑。
李开先的活已经干完了，院中转了一圈，听亲卫营都在问废话，冷哼一声，走了。
李素很急，不是因为没找到太子。
而是情况太诡异了。
只要人够多，范围够大，十辆爬犁都找到了。
其中九辆爬犁的人一问三不知，杀光也不知。
张道浚就在这其中，故意吸引追兵。
其中一辆是真的，惩戒性杀了六个人，他们才交代，说交给保定巡抚的侄子。
亲卫营连夜去，自然扑了个空。
再次审讯剩下的四个校尉，他们一心求死，无比决然，无论怎么用刑，都不开口。
若是死士，一开始就该自戕，现在装什么忠烈。
偏偏这四个亲军校尉嘴硬的很，咬舌、撞头、怼刀、跳车…一直在自戕，根本没法审讯，他们也全死了。
除非他们一开始说的就是假话，可丁启睿明明汇报伯父，说他接到人了，丁家那个报信的下人也说太子被丁启睿背着走了，去哪里他不知道。
李素让骑军留下两千人继续查，他回京审胡三春。
这件事从根子上就不太对。
那四个亲军又不是傻子，陆天明从不随意杀锦衣卫，他们老实交代，又不会问斩。
何必呢？！
胡三春盖着一床厚厚的被子，靠在书房的暖墙，看起来疲惫无比。
李素到里间看看，确认无人，敲敲桌子。
胡三春没有睡，看着李素，没有说一个字。
李素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你见过太子对不对？他们没有接到太子？”
胡三春眨眨眼，说了句很意外的话，“你们好聪明啊！”
李素一愣，“什么意思？你接手过？”
“你们好聪明啊！”
“说人话！”
“你们真的好聪明啊，我很笨，天哥一直揍我，还是很笨。”
李素眉头紧皱，“你是不是该说事？”
胡三春咧嘴一笑，“李素，听说你女儿是天哥的女人，但你不如我，天哥把我儿女都接到侯府了，帮我教育儿女，我家婆娘太傻了，妾室更傻，我儿女在陆府长大，一定很聪明。”
“恭喜，我不会杀你，别扯淡。”
“切，你们谁敢杀我，以前巴图和老董一直打我，原以为是侯夫人授意，后来才知道，是天哥一直打我，他总是嫌我太蠢。”
“说正事，老子很忙！”
李素都爆粗口了，胡三春还是微笑，“着什么急，你们很聪明啊。”
这家伙油盐不进，李素只好强迫自己稳定情绪，低声说道，“没人会怪你，大将军更不会。”
胡三春笑意更浓了，看着房顶，似乎在回忆，呢喃说道，
“我比你清楚，我…我觉得自己不笨，可惜总是事后才明白。
天哥死了，那些女人掌握天哥所有银子，我得给天哥和侄儿看着点，以后死了见到天哥也不怕他说我蠢。
我怕夫人们撵我回京，故意贪点银子，故意睡女人，让她们以为我很傻，天哥知道的…天哥一定知道…他只是嫌弃我不会做事。
皇后和刘文弱收养闺女，我就该猜到天哥一直活着，他还是嫌我不读书，为什么非要读书呢，读书也不见得聪明，巴图就不识字。
让我回京，根本不是为了欺骗皇帝，天哥是担心孩儿以后跟我一样笨。
为了欺骗夫人们和皇帝，我拿了银库五万两。
天哥以为我拿银子养家，可…没有啊，都被皇帝拿走了，是皇帝要银子，我得骗过皇帝，以后才能帮天哥继续看银子…
李素，你知道吗，天哥当初赚了三十两，给我十五两呢，我们落难时候，天哥舍命护着我，宁死也要让我逃…
十五两啊，他一多半的家产，天哥不会因为银子揍我，就是太笨了…我是天哥的亲兄弟，只有他可以揍我，你们不知道的…”
李素看着胡三春，觉得这孩子被卷入大势也挺可怜，一边叨叨一边笑，脸上全是妖异的色彩。
突然闻道一股血腥味，李素大惊，一把拉被子，被胡三春拽住，但李素已经看到了。
胡三春拿一根炭笔扎进自己肚子，还在忍着剧痛用力搅…
“别…别喊…我很害怕…半天都下不了手…还好你来了…”
李素声音发抖，“为…为什么？”
“你们很聪明，猜不到吗？我死了…永远找不到了…我猜那些蠢货肯定会说把太子交给别人了，他们宁死也不会说，他们要做忠良，因为这样他们的家眷才能活下来…你看，我不笨…”
胡三春说到这，突然仰天大吼，故意让外面的人听到他的声音，“天哥，天哥，你的奴婢打我…”
李素泪流满面，把被子给盖好。
胡三春招招手，李素附耳，极低的声音传来，“…是我抱到爬犁上的…一路捏着口鼻…他不动了…他们送尸体…当然不敢说真相…
…国本大印我偷了…藏在裤裆里带回京…在东英楼我娘房间的房梁上…李素…天哥教导我的孩子…一直不忘我是兄弟…我没用…只有一条贱命…带走一切真相…送天哥登高…下辈子…我会尽量聪明点…”
李素惊讶看着他，胡三春无声微笑，很是得意，再次大吼，“天哥，天哥，你的奴婢又打我…”
胡三春一边说，一边轻轻挥手。
李素快速抹干眼泪，双膝下跪，嘭嘭嘭磕头，起身离开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