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明已靠近白洋淀南边的高阳。
他没有带大军一起回京,从登州上岸,在山东转了一圈,德州转向河间府,并未沿着大官道行进。
专走支路旁县,这样才能看清民间在做什么。
算是微服私访。
不过,他担心有点多余。
北方百姓财富处于急速膨胀期,尤其是非交通要道的县府,他们地多人少,百姓粮食更多。
上上下下都有巨大的利益,大到巡抚、小到乡吏,都不允许别人破坏他们的功绩。
冤假错案更没有,地方读书人、商号乡绅忙着塑造形象,争取议政资格,哪允许出现毁形象的事。
所以,这时期不可能存在什么黑暗之事。
各县府全部在修水利、修工坊,百姓个个吃饱有工钱,家里还有余粮,人人都在采购年货,盼望过年大祭时告慰祖宗。
你说一句朝廷不是,他们都想打你耳光。
巡视个蛋蛋。
这情况大概需要三五年过度,百姓的热情才能趋于平静。
民间有了余粮,北方需要的盐布、油盐酱醋茶等等一切物资都在急速翻番,恰逢过年,地方各类商品出现严重的短缺,催生地方开始自建酱醋等工坊。
这玩意没法劝,也没法规划,保鲜技术不行,不可能建出供应省以上的超级大工坊,生活必需品每个县乡都会有工坊。
大商号下会有无数小商号出现。
市场自己会调整,市场自己会竞争。
优胜劣汰,是个永恒的活动。
高阳城北二十里,陆天明与等候的亲卫营和近卫营汇合。
徐凤爵在宽大的八轮马车中,北方这种马车也越来越多了。
如同房车一样,孩子三个月后才到母亲怀里,保护的相当严实。
徐允爵的结果她在舟山就知道了,什么都没说,只是急切想儿子。
陆天明令亲卫从淮安府进入中都接人后,一路护卫北上。
队伍里还有京城来的七个小孩,穿着厚厚的皮衣,对陆天明齐齐躬身,奶声奶气,“孩儿恭迎父亲大人凯旋。”
哈,小孩子一板一眼,不用教育。
陆天明看他们坐马车而来,挥挥手全部换乘战马。
张之桐和张世菁又先后诞生男子,这运气别人也没法比,但朝臣很高兴,天道都在兴旺陆氏。
来人还有郑芝龙的儿子郑森,他们父子也团聚。
一万五千骑军,开始带着百辆马车向北。
高阳城本就靠近白洋淀,很快看到天地间乌压压的一片,冬季的原野里十分吓人。
亲卫营顿时变宽,与近卫营里外两层护着车队,只在前面露出两丈宽的口子,让朝臣拜见。
队伍继续靠近,大路中间站着几百红袍,前后整齐列队。
陆天明看到最前的温体仁,第一反应是应该给朝臣换个官服。
这礼服太啰嗦了,废料子。
“臣等恭祝上位大捷,恭迎上位凯旋。”
红袍齐齐弯腰,百姓远远的跪了一地,嘈杂的地方突然安静。
陆天明跃马而出,“诸位大人免礼,陆某西征只有战事消息,诸位守家有什么好消息。”
“大明内阁政务总理温体仁,代全体同僚回禀上位…”
温体仁突然大吼一声,战马下意识跳了一下,陆天明连忙踢腹控马。
“…崇祯八年,山东、北直隶、山西、陕西、河套共收税3600万两,开荒400万顷,各地商号修水利、修工坊等共开支两万万,存粮共计3800万石,销盐布万万两…”
他汇报的是Gdp、工业产值。
估计南方士绅无法理解北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银子。
这就得说银票了,没有银票不可能转起来。
温体仁汇报完了,所有人都期待威远大将军的反应。
陆天明摸摸下巴,夸一夸?
夸个毛啊。
看似收税,实则是各地商号结余。
环视一圈视野内一望无际的百姓,陆天明深吸一口气,
“温大人啊,收税太多了,朝廷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大明乡野处处需要建设,结余太多,意味着地方修建速度不够,还需努力。”
朝臣安静片刻,温体仁突然大吼,“上位圣言,收税太多了…”
尾音拖的很长,陆天明纳闷看着他,你有病吧。
但随后几百朝臣跟着大吼,“上位圣言,收税太多了。”
跟着是几千商号东主和乡绅大吼,“上位圣言,收税太多了。”
再接着是几万人齐声大吼…
声音如同波纹一般滚滚扩散,远处的百姓起身大吼。
陆天明根本听不见他们叫什么,倒是看出他们兴奋过头了,一边喊,一边向这里涌了过来。
百姓不知税收全部在商品之中,他们只知有钱人才交税,种地不需要交税。
就这样神君还嫌朝臣收税过多?
这是何其圣明的人…
“刘勘,董护印,下马立阵,不得发生踩踏。”
陆天明大吼一声,大军齐齐下马,里外两层设人墙,用身体堵住涌过来的百姓。
这年头的贵人毕竟还有不可触的威严,百姓停在人墙前,兴奋挥拳大吼,“圣人…圣人…”
陆天明连着环视两圈,心潮澎湃,千言万语化作一礼。
马背拱手一圈,“大家回去吧,日子总会越来越好。”
“圣人…圣人…”
得到的是更加热烈的回应,人墙开始被冲击,后面涌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温体仁赶紧上前,“上位请到安州城歇息,百姓已经来三天了,不可能立刻散去。”
陆天明点点头,部分亲卫上马,百官开路,向着安州城而去。
商号的伙计和干活的百姓一起加入维持秩序,二十万人才挡住百姓尾随靠近安州城的冲动。
陆天明行进间听到孙传庭对他解释,百姓之所以如此狂热,完全是山西与河套口口相传的结果。
商路打通,废除丁税,没有巡检司,四省之间全是来来去去的小商贩,两地百姓把对星君的印象和崇拜传出来了。
加上现实发生颠覆,百姓理解能力有限,自然会用‘神君’来解释一切,寄托一切。
陆天明听后只有一个感慨:教育投资必须与工坊并重,且必须是第一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