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我们得离开这里，最近接应的兄弟在哪？”
李开先突然吼一声，秦大成一指北边，“大概七里远。”
“混蛋，北面是绝地，混乱马上会席卷苏州，想要安全，必须逆流，千万不能被撵着跑，西边有没有接应。”
“西边远了，三十多里。”
李开先当机立断，“走，一伙人不得超过五个，前后不得靠近三十步，不得远离百步，快。”
他与秦大成交替背着陆太北跑，远离朱泾与嘉善的水道，在北面四五里左右。
跑了十多里，就看到运河中漕船一艘挨着一艘东去。
“停停停！”李开先喊住几人，从怀中拿出望远镜看了一会水渠，扭头急切道，“不对，我们跑错了，张献忠先进攻的是苏州，松江府有别的安排。”
陆太北突然一指运河，“老师，我们应该到堤坝。”
“嗯？为什么？”
“父亲说过，人若害怕，会有一股骚味，距离很远就能闻到。”
秦大成差点栽倒，李开先却点点头，“有理，现在不能想着远离，更不能犹豫，胆怯会引来追兵，咱们靠过去。”
两人立刻起身，李开先拉着小孩，大大咧咧向水渠而去。
秦大成急得差点抹脖子，“李军门，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
“别放屁了，我们都想到了刺杀，没想到是这样的刺杀，那张献忠一定有很多后招，苏州有人配合他，华亭、青浦、吴江，两府三县之间是绝地，咱们在最危险的地方。”
秦大成没办法，只能向后面示意跟上。
张献忠的精锐是李定国的骑兵，李开先刚开始在躲骑兵，突然看到运河水道上万步卒，立刻明白张献忠与两府有勾连，骑军强占地盘去了，对松江府用的是恫吓手段。
黄宗羲面对流贼毫无抵抗力，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在边境练兵进攻对方，闹了个大笑话，李开先暗骂两句自负，已靠近堤坝。
“退后，退后…”
设警的士兵大喊，李开先松了口气，对方还知道驱赶流民，说明未经战事，没有到杀红眼的时候。
陆太北突然大吼，“军爷，我们好几天没吃饭，给点吃的吧，我们吃饱也能杀人。”
小孩声音穿透力格外强，向东走的漕船立刻投来无数目光。
李开先闪电下跪，秦大成也向后隐蔽摆摆手，下跪大吼，“军爷，行行好吧，俺们也能杀人。”
向列阵的大军祈祷，这是汪兆麟到松江遇到第一件趣事，他在船舱微笑，身边的属官和护卫看到主将在笑，突然笑出声。
军队做任何事都会传染，过一会，笑声盈天。
“哈哈哈…”
这是一种鼓舞士气的办法。
中军船只远离，过来一个军头，向几人扔下一包麦饼，“军师可怜你们。”
李开先立刻拿起来大啃，陆太北、秦大成跟上，周围几个人也挤过来抢吃的。
军头看他们的表现，似乎回忆起以前的时光，还出声提醒，“吃快就撑死了。”
“咳咳咳~”
李开先喷了几口饼渣，小心收起来，“军爷，嘉兴有吃的吗？俺们也能杀人。”
“嘉兴有吃的，但都是伯爷给兄弟们吃，不够养活流民。”
“军爷给条活路吧，大恩大德，来世牛马为报。”
军头犹豫片刻，向南一指，“等大军过后，你们向南躲避吧，大军要驱使流民和溃军倒卷，北方哪里都是绝地。”
秦大成内心大惊，李开先像是做过流贼似的，对他们的手段门清，自己差点跑到战场。
军头等他们吃完，李开先恭敬把食袋还回去，军头对他们彻底打消戒备，扭头返回堤坝。
几人吃撑了，都在拍胸脯顺食。
“秦将军，联系海上吧，张献忠若是这种打法，咱们根本无法去苏州，在这里待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秦大成还没说话，陆太北就道，“老师，西南方向不是平湖吗？陆氏祖籍，我们为何不去看看？”
“张献忠士兵都出击了，平湖应该很容易去，公子想看什么？”
“不知道，学生问过父亲很多次，父亲都说平湖没什么看头，为什么祖籍之地不看？”
李开先咧咧嘴，“上位说没看头，那就没看头，我不知道。”
“不拜宗祠吗？人人都拜宗祠，我还不知道宗祠是什么样子，京城只有祖祠，父亲也很少去。”
李开先想了一会，看向秦大成，不太确定道，“好像…上位从来没提过，还真的是这样，有什么内情？”
秦大成翻了个白眼，“上位不需要靠家族的力量，提宗祠做什么。”
“任何人都有宗祠，现在…更需要。”
秦大成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江南的流民都在顺着大军跑，他们在这里待了一个多时辰，都没有流民过来，漕船离开后，留守的士兵很少了。
李开先带着陆太北，对士兵点头哈腰，一群人涉水下河，到对面立刻向南狂奔，又引来士兵们一顿大笑。
明天这些士兵绝对杀掉靠近的人，百姓逃命是摇色子，李开先逃命是耍脑子。
一群人很冷，但也不敢停下来，南边金山一定有军队，反正吃饱了，甩开膀子向平湖而去。
他们本就在边界地方，距离平湖不超过四十里，大年三十，深一脚浅一脚向前，对小孩来说，绝对是个难忘的春节。
晚上的海风非常冷，更不敢休息，生怕陆太北中风寒，咬牙坚持，穿过一个一个的水塘。
太阳升起来，他们歪歪扭扭靠到一处土坡，晒太阳休息。
咚咚~
叭叭叭~
护卫们闪电起身，伸手摸向怀中的短枪，分散防御。
过一会，几人齐齐站起身，西边大约三里外，一座城池拔地而起，与他们隔着两个水塘，城中还不时响起鞭炮的声音。
一夜之间，生死相隔，恍若隔世，他们竟然来到平湖县城，这里完全没有混乱的气息，甚至一个兵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