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临近尾声,此间西北铁骑浩荡南下,其中也不光顾着赶路,沿路上几个山头的马匪林匪土匪山头顺带着拔了干净。
沿途小城守将远远便能看见那铁骑踏翻弥漫的黄沙,以及为首一半脸刀疤,面目冷酷如雕塑,身着黑的发亮厚重盔甲的追龙五将芦黄猿,双手操持缰绳,头上黑翎轻晃。
后方一杆黑红溅血的武王旗帜迎风招展,隐隐就感觉这军队后头的天都是飘着血气煞气,光是看一眼都心神巨震。
而且他们接到上头命令不要抵抗,哪还有什么抵抗心思。
要么开城门让人过去,要么撤防线回城充耳不闻。
西北铁骑之势如同万象过境,震得大地颤动,大周不安生。
铁骑南下同时,京城之中又多发变故。
紫荆城,御书房之中,西苑贵妃掩不住的脸色苍白憔悴,如一头发怒的雄狮一般,正竖眉瞪着坐在靠椅上的宋理。
身后门扉大开,莫公公叹气守着门边,廊道远处依稀可见太子妃萧秋水那焦急模样,正护着小腹快步担忧赶来。
“你就是不顾夫妻多年情分,律儿也是你的长子!”
“你怎敢这般无情!”
“卯儿你护不住,律儿你也要这般针对!”
“你这是把萧家往死路上逼!”
一通呵斥下来,门外守卫太监面面相觑,就算西苑贵妃以上犯下对皇上不敬,但也不是他们该多的嘴。
要说也是莫公公说,但莫公公也都一脸难色,他们自是不敢开口。
书桌旁,宋理手里还拿着未搁下的细毫,看见西苑罕见这副动怒不理智的模样,愣了愣,没有被女子痛斥冒犯的怒火,只是平静。
宋理低下头去,微垂眼睑写字:“西苑,朕要给钗相和刘尚书一个交待。”
“你这般无礼闯进朕的御书房情绪失控,实在不像你的性子。”
“律儿他中了迷药!他就是有熊心豹子胆,他就是个傻子,他又怎么会对刘方晴动手!”
“比姿色,旖儿比那女子漂亮百倍,他府上又不缺女子,如何会做出如此不智之事!他就是被人诬陷,栽赃陷害!你难道不懂这个道理?”
萧烟罗呼吸犹为急促,一番怒火倾泻下去一整个手掌都在打颤。
萧烟罗如今这般失态,前些时间的情后生出事不知境况,以及亲子被罚的重压沉痛是一回事。
最关键书贵妇敏锐察觉到,宋律跟她已经逐渐被宋理疏远,换言之,宋理的心思已经逐渐朝宋若靠拢。
这不单单是为了制衡朝堂党系削弱萧家,而是实实在在的看重宋若!
她如何不愤怒惶恐。
“西苑,御书房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且说眼见为实,无论是否是污蔑,被人看见百口莫辩。”
“朕要给诸公一个交待,钗洛珩可是钗相独孙,朕必须重视,奖罚分明。”
“再说律儿禁足在家又非大罚,朕哪里像你口中说的那般无情?”
宋理一抬眸子,淡淡道:“西苑,你近些年拜的那么久的佛法,到现今竟是没一点用处。”
“你退下吧,朕不想跟你胡搅蛮缠。”
“我胡搅蛮缠?”
萧烟罗脸色愈发苍白,看见宋理这满不在乎模样,终是放下同这无情帝王再劝说的心思,只是临走前又咬着唇瓣,颤抖道:“我再问你一事。”
“卯儿现在情况到底如何,他是不是真的葬身...”
宋理头也不抬,摆手打断道:“莫公公,送客。”
“卯儿真的死了?”
西苑贵妃蓦地呆若木鸡怔在那儿,眼瞳颤动,眼前蓦地一黑,往后踉跄两步这才站稳。
直至深深一个呼吸后,再度质问道:“那天花船节,为什么只有卯儿所处的月渠兵力薄弱!”
说罢,萧烟罗竟是猝而横起发抖的手掌,迈步上去对着宋理就是一巴掌。
啪—
巴掌被莫公公眼疾手快拦下来,宋理始终古井无波,就像看一出戏码一般好似与自己毫无关系。
“娘娘,回去吧。”莫公公轻叹一声。
西苑贵妃用力抽回手掌,随之便转身疾步往外抢走,一面走一面以广袖擦着眼角泪星,一整个人瞬间颓丧一大圈,面容好似附着几分枯槁,不复往日强势莹润。
西苑贵妃抹着眼泪出了御书房后,莫公公缓缓关上门扉,转头对着宋理欲言又止,唉声叹气。
宋理微垂眼眸,好似方才无事发生般心不在焉,但莫公公肉眼可见多年都意气风发,意欲开疆拓土永定山河的皇帝,此时腰背微驼,竟是露出来些颓态老态。
最是无情帝王家,皇帝为天子,要想继续往上走,注定孤独。
“皇上,您也莫要一味回避家眷才是,而且为什么不告诉贵妃娘娘世子未死?”
“自然是想断了她萧家拉拢卯儿的念想。”
宋理轻摇头,轻咳两声道:“世上无两全法,我同西苑情谊已尽,朕届时妥当安排他们即是,何来愧疚。”
莫公公脸色一变,压声道:“皇上,您决定...”
“嗯,咳咳咳!”
“咳咳咳咳!”
宋理蓦然平躺椅背,闭目仰头咳嗽起来,印堂之上隐约可见死气青色。
莫公公看见了却不敢吱声,脸色忧虑立在宋理身后输送真气舒缓气息。
但终是杯水车薪,也仅能缓解而无法治本。
“皇上,该喝药了。”
宋理缓缓睁开双目,眼底复杂至极,最后还是起身让莫公公搀扶去往寝宫,等太医用药。
御书房外。
太子妃萧秋水在廊道之中等的焦急,自打听说她姑姑出了后宫,气冲冲到了御书房,她就害怕她姑姑做出什么傻事。
她姑姑跟皇上相处素来是强势那一方,但真要触犯到了皇上,保不准萧家罪加一等,因此她便火急火燎来了御书房等待。
萧秋水身后跟着三两丫鬟,在看见萧烟罗以广袖掩面走出御书房的瞬间,便面目焦急匆匆赶过去,唤道:“姑姑,您怎么了?”
萧烟罗听见侄女声音,脚步一顿,随之便吸吸鼻子,将泪花藏进去,重新粉饰出一张强势长者姿态。
萧烟罗扭头看去,强硬压下嗓音里头颤抖,柔声问道:“秋水,你怎么来了?”
萧秋水在萧烟罗跟前站定,轻声道:“听见姑姑来了,闲来无事便想着过来看看。”
“姑姑你哭了?”萧秋水蓦地一愣。
“发生什么了?”
萧烟罗眼神飘忽,随之强笑道:“没什么,眼里进了沙子。”
“秋水,若是无事,本宫这就走了。”
萧秋水则是看着自家亲姑姑那苍白面庞,心里禁不住一阵心疼。
就方才御书房里头传出的争吵声,姑姑她似乎对老师之死极伤心。
别说最近姑姑她都备受打击。
之前雪媚娘都大手一挥随便让老师吃,现今老师出了事,可不伤心欲绝?
萧秋水斟酌许久,最后后犹犹豫豫道:“姑姑...”
“老师他....其实没有死。”
萧烟罗疑惑轻嗯一声,反应过来萧秋水在说什么的时候,蓦地一怔,旋即瞪大双目上前一步迫切问道:“秋水,你说什么?卯儿真的没死?你听谁说得?”
萧秋水心虚道:“嗯...也不知道听谁说的,只知道老师他现在好像在养伤,伤的很重,不方便见人。”
“伤的很重?在哪?”萧烟罗还没红润几分面庞,再度苍白下去。
“我不清楚....我也是听人说的。”
“但是姑姑你莫要担心,老师他肯定不会有事的。”
萧秋水跟孩他爹俩人的小秘密,自是不能随便给人说了去,一番模棱两可下去阻挡熟妇紧逼问话攻势。
到最后好说歹说哄着忽悠着,让萧烟罗彻底放下心来这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