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蒲扇大号崔兴久,是原来小万盛绺子里的托天梁二当家,还兼着绺子里的总催【大管家,八柱之首】,可他不是万家出来的。万盛能在兴京一片儿把杆子快速立起来,多亏了这个崔大蒲扇,是他带着百八十号溜子,给了万家老掌柜的面子,看到万晋江的海叶子,带着自己的小帮与万盛的三百来人合二为一才有了后来的红局儿。
这个老崔年纪稍大些了,已经四十多了,身子骨也不算多硬实,一到冬天咳啊咳的,像个痨病鬼,这一点儿最让炮爷大黑牙瞧不上,所以这俩人在绺子里就不对付,尿不到一个壶里。可万盛当家知道这个人有本事,好多难决的事情都是听他的,老皮跟在万盛当家身边待长了,这里面的内情那是门清儿,他虽然也是从万家出来的,可现在万家灰飞烟灭了,若让他在大黑牙与崔二爷之间选一个,他是绝不会犹豫就站队这个崔大蒲扇的!
刚开始大黑牙露出想跳圈的意思,老皮还寻思着会不会有崔二爷,知道这俩人合不来,大黑牙不提他也不问,等晚上行动的人聚齐儿了,发现果然崔二爷这回没掺和,老皮也就心下定了,瞅着他们一个个奔着东坡上爬去,他跟着爬了几步就掉头回来了!蹲在溪沟边上装着摆堆儿【拉粑粑】,耳朵里没听见山梁上嚷嚷,估摸着哥几个是滑出去了,他也没觉得自己心里有啥失落,拎起裤子回屋躺桥。可他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家瞪眼瞅着呢……
老蔫抓抓脑瓜皮,就想着回去提溜老皮狠揍他一顿,可寻思着不对劲儿,就望向了秦虎。
“收工!给下面疯子哥说一声儿,把那二十具尸体路上埋了,回万家屯休息;三哥,你们这回要正经值哨了!特战队也回去睡觉,就当啥事儿都没有,戏头儿早上再唱……”
等早上一列队,事儿大了!九个中队,不见了七个中队长,只剩下一中队的崔兴久和九中队的老皮还在,小队长也没了一小帮儿。这下子看守的杆子们可急了眼,把九个中队的弟兄都轰回了屋里,操也不出了,找人!审问!就折腾开了。快午晌的时候,少当家带着离开的那队人马赶回了营地……
铁马头的院子里,少当家的午晌饭把两个中队长喊了来一起吃,瞧着崔兴久和老皮俩人忐忑的拐上炕头,秦虎把酒给他们倒进了碗里,开门见山道:“人家并肩子一起蹽了,咋就没招呼你哥俩?”
这话可不好回,尤其是老皮,装傻充楞硬说没招呼过他,那么多弟兄的眼目可避不过去,那就是瞪眼晃门子扒瞎,这位少当家可厉害着呢;说招呼过了,那知情不报的罪过更大!
幸好崔兴久慢悠悠地把话头接了过去,显然是肚里早备下了底稿,“虽是一起搭了些年的伙计,那些弟兄跟俺可不是一路的,说不上并肩子。老皮兄弟的外甥小哨,外头跟着各位掌柜的忙活,招人家避讳也是常理儿。少当家,俺可还想听你讲天下的见识呢!招呼俺,俺也不去。”
“哦,老崔你最近身体咋样啊?”秦虎面上松弛下来,手里端上了酒碗,嘴上便唠上了嗑儿。
“谢谢少当家的过问!天儿暖和些了,咳得也轻了,奔着半百的人了,干不成啥大事了。少当家年少英豪,将来必是了不得的人物!现在俺把操心的事儿都撂下了,难得能养养身子骨,往后跟着少当家搭把手,必然是能沾个光的。嘿嘿嘿……”
“老崔,你岁数也没多大,这才刚过了四十五,干事儿的日子长着呢!不过啊,你最好还是把那烟袋扔了,少抽点,等有空儿了,我给你寻思几副药喝喝。”
“谢谢少当家,谢谢少当家!听弟兄们传的邪乎,说是少当家能像洋郎中一样开刀治伤,啥时候让俺老崔见识见识?”
“呵呵,没他们传得那么厉害,简单的伤病我倒是能治治,大伤也是没法子,家里原是行医的,我是光顾着舞刀动枪了,也没学会多少前辈儿的手艺。”
“听说少当家的枪法,那更是神乎其技,抽空儿您得给弟兄们开开眼?”
“这个我倒是想教弟兄们练练,大伙刚聚在一起,一时还不熟,本事再高,我也不敢轻易教,是怕教出一帮子本领高强的祸害来!你瞧瞧,这不是逃走了一小帮吗?”
“少当家,你能半个冬天儿扫了万家三大山头,弟兄们心里是真服气!万家跟你们有深仇大恨,可搁了旗子的溜子,你也都饶了,这仗义也没得说!俺老崔代弟兄们问您一句,你是想干点啥?想带出一支啥样子的队伍啊?”
唠嗑儿的话问到了肯节儿上,秦虎这个当家人就得挑明说了,“我不要胡绺大帮,江洋道上多大的挑号我也不稀罕,我要的是一支军队,还不能是稀松二五眼的杆子!老崔,你说说吧,能有多少弟兄愿意跟我?”
“哦,这个还真不好说!弟兄们野惯了,要是跟不上少当家的……”
“不愿跟着的弟兄也好办,只要守着我们的规矩,跟着我们操练上课,三年!这三年,我教弟兄们些本领见识,给弟兄们发饷,满了三年,我给弟兄们盘缠,放大家走!”
“那你费这老鼻子劲,图啥啊?”老皮听着少当家说了明白话,可还是想不明白。
“熬过了这三年,你就明白了!”
“少当家,俺能见见小哨吗?出了这些事,俺叮嘱他几句……”
“小哨那儿没啥,学着练着还不错,管好你自己个儿!”
老皮轻轻咽口吐沫,听着少当家像是话里有话儿,心中打着小鼓闭了嘴。而崔二爷倒是健谈,来言去语的唠着,跟这位年纪轻轻的少当家扯了一个午晌。
对于这些胡子,秦虎不能不教而诛,千把号人落进了自己的口袋,咋也得练成他几百兵,话头里自然是以安抚拉柱为主,可他这位精明的少当家并没意识到,他对着万家来的这几脚,不仅踢没了万家,还踢飞了崔兴久二十多年江洋拼杀攒下的养老本钱……
万盛绺子突遭围歼,除了当下挂了大当家,几乎就没再死人,可七八万块的家底没了,还有四五百条好枪,那里面至少有三成是姓崔的!崔兴久带着自己的人马加入万盛绺子干了二当家,那可不是靠了谁的窑,那是万家老掌柜答应了他不少的好处,尤其的贩卖大烟这一项,他跟万盛大当家,那可是有明确的份子契约的!这些内情除了两位当家人自己,老皮和大黑牙他们没人知道。
秦虎说的发饷和盘缠,自然安抚不了万盛绺子的原副董事长崔二爷,他这回可以说是损失惨重!秦虎答应教弟兄们本领见识对老崔也没太大吸引力,反而让这个善于煽风点火、挑人拉柱的崔大蒲扇格外加强了警惕之心!
老皮和崔兴久从护烟大队的营地出来,赶紧着给崔二爷道谢,“二爷,刚才多亏您给遮掩……”
“你说你个犊子,跟着就滑出去了!还真是为你那外甥啊?”
“也不全是!万家干干净净的了,也没个地界儿奔了,再没了二爷您主持,跟着老黑条去靠别人的窑,没意思!”
“哦,在这儿可不许再提这个,会害死俺这个老哥哥的。”
“自然自然!二爷,下头咱真给人家干三年?”
“嗯,听老哥一句话,能屈能伸才是汉子!他们也不能这样看着咱三年。咱回去把那些有心思、想自在的记下来,趁着他们对弟兄们还没多熟溜儿,把这些人抽换到一堆儿去。老皮,你告诉他们都闭嘴,好好跟着人家学,将来用得上……”
接下来的几日,九个中队的胡子,训练听课的热情不仅没受挑滑溜子的影响,反而情绪高涨起来!秦虎微微有些疑惑,不清楚这是表面的假象,还是自己给崔兴久和老皮的安抚交底起了作用?随即嘱咐负责带领他们训练的杨老啃和卢成注意观察、留意细节……
再有几天下来,杨老啃和卢成还是发现了点儿蛛丝马迹,有三五个溜子私下里调换了中队。秦虎这两位兄长本就是透亮儿的脑瓜子,在老石梁几个月的听课训练,已经是心智大开!他们全程参与谋划了老石梁胡子的改造过程,眼下的工作也只是把老石梁的手段变了个花样儿而已,他们这点小玩儿闹,又如何逃得过这哥俩的眼神儿?
哥俩都没惊动少当家,回去跟三当家方奎一碰头,拿出少当家给每个溜子编制的入册档案一比对,就大致明白了是个啥性质,评分不高,匪性难除的胡子正在向老皮带着的九中队悄悄集结……
晚饭时方奎几个跟少当家的一磨叨,秦虎嘿嘿地就笑了,“他娘的,一个多月了,一步不敢离开,耽误多少事儿啊!明儿我给老皮鼓鼓劲儿,让他胆子再大点儿,速度再快点儿,正大光明地把那些刺毛渣渣集中到一块去,这个他们比咱干的溜!”
“少的,你想咋整?”
“明天你们就瞧好吧,大热闹来了……”
听着少当家又要出新鲜花活了,三个人都是眉眼儿带了笑意。方奎现在是分管作训带兵的主将,下的工夫大了,心思也变得细致起来,还是把心中的一点疑惑问了出来。
“虎子,还是有点不对路!老皮上次外逃,最后自己缩了回去,这回是胆子大了?自己想挑头了?”
“是大黑牙几个‘逃出升天’刺激了这些家伙吗?”
“嗯,三哥的猜测也有道理,不过我跟奎叔是一样的感觉,觉得老皮没那么大能水儿,我更担心那个崔二当家的!前几日跟他唠扯,这老家伙说的倒是一副诚心实意的样子,就怕他口不对心。一中队有啥动静儿吗?”
“没有,人手没啥变化,练得都挺认真!少柜,要不俺叫他搬碗浆子、近乎近乎?”
“二哥,你觉得这人咋样?”
“沉稳老练,是个当家人的样儿,比原来老石梁的几块料都强!就是病恹恹的,没啥活气儿,跟咱们的精神头儿可不太一样,能不能走到一条道儿上不好说。”
“嗯,那就再瞅瞅!我先给他们出道题儿,让他们自己跳出来……”
第二天的大课上,少当家给大家亲自表演了神枪绝技以及练习方法,就在大家热情高涨的时候,顺势宣布了一个重要消息。东山营地的九个中队和一个护烟大队都算上,要在所有新加入的一千多号弟兄们中间海选缺少的七个中队长和队副,还要建两支模范中队或大队,这两支模范队伍可以先定饷,并发全套装备,当然枪也是要发下去的……
为了选出众望所归的带兵人,这七个中队长、队副,少当家都不再指定人选,而是由弟兄们自己去竞选、去推举。规则也简单,谁能争取到五个小队一百号弟兄的赞同,谁就带着这一百号弟兄,干这个队长队副!而且把崔兴久、老皮和铁马头叫到一起说了一声儿,你们三支队里的弟兄,如果想出去争这个带兵的机会,不许拦着!
同时,秦虎也公布了模范中队或大队的竞赛规则,就是一个类似的五公里武装越野,每个小队的最后一名算作小队成绩,把一个中队或大队的所有小队成绩平均一下算作整体成绩,成绩领先的两个为模范队伍,铁马头的二百人算一个整体参加。少当家还说了,为了提高训练热情,提高竞赛精神,组成让人服气的标兵队伍,每个中队除了用选队长的方式组队外,同时也可以用挑人拉柱的方式,自由组合来增加队伍的实力。
秦虎出了道阳谋题,也给阴谋留出了操作空间,只要你们参与,所有的心思就都得暴露出来。真正没啥心思,就想领着军饷学点本领的,也就能清晰地沉淀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