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出门儿他带的人挺多,不光是苗诚和苗义,付闯、肖远安和徐远平都跟着来了。
就因为他现在这个身体,生怕他一头栽倒在外边,又怕他翻山越岭碰上劫道的。
这么乌泱乌泱的一帮子人,走到哪儿都挺扎眼的,自打上了火车,都已经过来三拨盘问的了。
“我就说咱们人太多了,就是我跟两个小苗出来就行了,你们非得都跟着。”
付宁坐在火车上百无聊赖的吐槽,大家都是笑而不语。
其实这一趟主要是陪着付宁和付闯出来遛达遛达,为着晚晚留学的事儿,这哥儿俩情绪低落了快半年了。
他们从正定下了火车,也没租马车,就这么逛山景一样,顺着香路往五台山走。
一路上都是去烧香的人,有骑着驴的、有坐着车的、有跟他们一样走着的,还有三步一拜、五步一磕头的。
今年大旱,路边支的茶棚生意特别好,不过跟往年不一样,饮牲口也要收钱了。
一个大哥掏了几枚铜板出来,肉疼的塞在茶棚老板手里,“这驴这辈子还是头一回喝上花钱的水呢!”
老板把钱往怀里一揣,指着天说:“那都是怹老人家不高兴了,这两年旱得厉害,那井都要干了,再这样下去,牲口给钱都不能有水喝了,忒费!”
那大哥摇着脑袋,跟他旁边一个老太太说:“娘,下回您骑着我出来就成了,我比驴省钱!”
老太太抬手作势要打他,大哥抱着脑袋往旁边躲,母子两个互相逗弄,引得边儿上的茶客们哈哈大笑。
付宁他们就坐在旁边的桌子上,一壶热茶刚送上来。
茶老板殷勤的擦着桌子,又挨个儿把茶碗倒满了,嘴里还招呼着:“几位一看就是远道儿来的,进山烧香啊?”
也不用他们搭话,他自己就顺着说下去了,“您们要是晚上住店可得留点儿神呐。”
“怎么?有黑店?”徐远平端着杯子,水还没碰到嘴唇,话就问出来了。
“那是没有!咱们是什么地方啊?菩萨眼皮子底下,哪儿能干那个事儿啊?”
看着他们不大相信的样子,茶老板也不藏着掖着,把身子放低了,压低了声音说:“这两年,我们这儿有飞贼。”
这一句话把大家的兴致挑起来了。
飞贼好啊!
甭管是蹿房越脊的,还是下药采花的,他们都有人专克。
反正他们这一趟也没什么必须要干的事儿,能逮个飞贼玩儿玩儿也好啊!
茶老板虽说是把声音放低了,但茶棚里的人也都能听见。
边儿上立马就有人说了,要不说官府都废物呢,江洋大盗逮不着,这么个小贼也逮不着。
“他都偷什么了?”付宁好奇起来了,端着茶碗跟旁边的人打听。
“要说值钱的,好像真没有,就是逮着什么拿什么,馒头包子也拿,酱肉肘子也要,有个富户家里刚做的棉袍子,一转眼儿就没了。”
“那怎么知道是一个人干的呢?”
“他留名号了,只要是他拿的东西,现场都留个印子,是个月牙儿,旁边还写个报字,不知道是什么讲究?”
另外一桌儿上的人,也分享起自己的消息了,“上个月,涞源县城里有个大买卖人家,丢了五块大洋,旁边就有这个,现在也有诨号了,人称抱月神偷儿!”
涞源啊,离这儿可是老远呢!
茶棚老板却是不以为然,“涞源算什么,太原的事儿咱们这儿照样知道,这是哪儿啊?菩萨道场!天南海北哪儿的人没有啊?!”
听着他们兴致勃勃的聊了半天,付宁他们发现这个飞贼其实犯案并不多,但是范围很广,从涞源到平山,据说易县那边也有涉及。
而且案值都不大,最多的可能就是涞源县城那五块钱。
所以闹得沸沸扬扬,但是真急了的苦主不多,官府也懒得下力气去管。
再说了,这么大的范围都不是一个县,谁都能管,最后就是谁都不管了。
喝完了茶水,付宁他们接着往山里走,肖远安和徐远平在后头叽叽喳喳的讨论,畅想了一下,如果他们遇见飞贼了会怎么样。
付宁回头儿看了一眼,心说:怎么样?倒霉呗!不用别人,就是一个肖远安就够他喝一壶的。
可惜他们在五台山附近转悠了一个月,不仅飞贼的影子都没见着,付宁计划中的新基地也没着落。
不过这新的落脚点本来也没想着能一次就找到,这回就是看看环境。
这里跟宣化那边差别还是挺大的,气候、土壤、植被都不一样,付宁现在正在进行的实验论证是不能挪过来了,客观环境变化太大会造成数据失真。
而且这附近的山沟儿也不符合付宁的期望,要么太平坦外露,没有安全保障;
要么太曲折险峻,没有可以改造成耕地的空间;
而符合条件的地方,不是被人捷足先登建了小庙,就是样样儿都好却没水。
不是说今年太旱没水,而是看周围的水文痕迹,那地方就没有过可利用的地表水。
他们转悠了一个月,就离开五台山回北平了。
付宁是为了心里有个底,回去再计划一下,过些天再来。
而且他跟吴清一起看了进口粮食,不知道山东那边是个什么回应呢?得回去看看。
付闯是惦记着晚晚快到美国了,他得回家等着闺女的电报去,一天听不见“平安”两个字,他这心就放不下。
等到了北平城外,灾民又是成山成谷的堆在护城河边上,防疫处的忙着往外拉尸体,到处撒石灰。
空气里弥漫着无法形容的异味,充斥着的是可以看见的绝望。
付宁已经见过一次难民潮了,但今年比20年的规模更大。
吴清的电报已经到了几天了,说是他二大爷也觉得办实业还没有下手点,但是八元一石的米价,确实可以操作一把,整一锤子买卖就走。
而且粮食这个东西,就算是亏了,还是可以吃的,灾荒之年是可以保命的。
吴清族里凑了五百大洋,买了便宜的陈米,回到乡里拆散了零卖,一石卖到十二块,也比本地的大米便宜两成,销路是不愁的。
付宁也跟着他们买了十石陈米,进口粮食就是大宗的商品,出货量都大,所以他才撺掇吴清的大爷做这个生意。
光凭他自己可吃不下一手的数量。
就算他只买了十石,现在都发愁,这可是七百公斤的粮食啊!
他搁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