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理怔怔地望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先是愣住，随后脸上浮现出难以抑制的惊喜：“陈掖大帅！您还活着？！”
“不可能！”幽姬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我明明已经将你完全吞噬，你根本无力反抗，怎么可能还保有意识！”
她的身体突然僵住，试图抬手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动弹，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这不可能...怎么会...”
突然，数道光束从她的手肘、膝盖等关节处迸射而出，与胸腔相连，将她整个人牢牢禁锢在原地。
“我便是你，你便是我，虽性子不同，却还是一人，你的想法我如何不懂，以你的力量，即便被人偷袭也断不至于力量暴走到如此田地。”
“不过，若是澹明出手，或许还有可能，但他必定不会给你这个机会。”陈掖声音幽幽传来：“无非是拼死一搏罢了。”
“来时我便知晓，我杀不了你，哪怕你将绝大部分力量投放至吾威，我也杀不了你。”
“为什么？”幽姬极力抗衡逐渐麻木的躯体。
“因为本能。”陈掖轻声道。
幽姬瞳孔一震。
“即便你真的暴走，意识被湮灭，但战斗本能和求生本能依旧存在，不可能没有留后手。”
“而若你是假装暴走，以我如今的力量也绝对制服不了你。”
“除了一个办法。”
“就是假意被吞噬，再控制我？”幽姬光洁的额头青筋暴起：“好算计，可凭你这点残余的力量可困不了我多久！”
“也没打算困住你多久。”陈掖的声音像风一般轻轻吹送：“这场梦境已经太久太久了，让大家都回家吧。”
说罢，一道残影隐隐出现在幽姬身旁，望向不远处的赵理，轻声道：“赵理，杀了她，让一切都结束。”
“我？”赵理一愣，但战士的本能让他握紧了断刃站了起来。
“杀我？”幽姬一声冷笑，同时鼓动周身力量想要挣脱束缚：“就凭他，杀得了我么。”
“试试便知。”陈掖淡声道：“赵理，你身上应该有阿幽给的护身符吧。”
“将护身符拆开裹住刀，直接往她心脏刺去就行。”
听到这话，赵理尚未没反应过来，倒是幽姬脸色一变，挣扎得愈发激烈。
“你想做什么？！”
陈掖瞥了一眼幽姬：“我以为我们三位一体，智商应当也一般。”
赵理的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胸前的护身符，目光在陈掖与幽姬之间来回游移。
当那张与阿幽极为相似的面容映入眼帘时，澹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语突然在脑海中炸响。
他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你们...这是...”猛地扯下脖子上的符咒，嘴角颤抖。
“哈哈哈哈，是你想的那样！”幽姬一边拼命挣扎，一边肆意狂笑：“我、陈掖和你口中的那个阿幽就是整个【掖幽】本体意识。”
“你以为你能撑过我连续两击？”
“那是那小妮子在拼死保护你！”
赵理瞳孔地震。
【喏，给小理子的，一定平平安安喔。】
【小理子你别管就是了，反正有这个在，阿幽就可以保护你平平安安，明天一定顺顺利利！】
【阿幽不是神仙啊，但你也别小看阿幽了，一定要戴在身上！】
握住断刃的手忽然便颤抖起来。
见赵理有些动摇，幽击心里一喜，越发叫嚷：“我与她们同为一体，你若是杀了我，陈掖会死，那个小妮子也会死！”
“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轰！
一道惊雷在赵理脑袋炸响。
陈掖见状，神色平淡：“赵理，你是军人，有时候需要取舍，一直以来你要做的事，阿幽嘴上不论怎么反对，到最后总会支持你。”
“因为这是你想做的事。”
“现在，到你支持她了，因为，这是她想做的事。”
赵理瞳孔骤然收缩，死死咬着牙，眼眸里全是那少女的身影。
忽然，便抬起了脚步，持着刀一步一步走去。
幽姬见状顿时便慌了，大喊道：“你真的不顾那小妮子的死活了么？”
“放了我，我保证你们都能活下来，我保证你们都能相守到最后！”
“假话讲太多，连自己也信了么。”
突然，一道声音从赵理身旁响起。
赵理循声望去，无助的脸上忽然便泛起一丝喜色。
而幽姬脸色霎时惨白。
“澹明哥！”赵理一喊出声，鼻子便酸了：“您有没有办法？”
澹明看了看幽姬又望向陈掖，目光回到赵理身上，道：“我不过是一缕残影投送，本体不能靠近这里。”
“不过，即便我在，你心里应当也有数。”
赵理闻言，脸上再度褪去血色，只有握住断刃的手鲜血直流。
“我该...怎么办。”
“我果然...不是一个称职的军人...”
“若是只会听从命令，机械执行任务，与其说是军人，倒不如说是战争机器，真正的军人，应该是明知道前方铺满荆棘却依旧勇往直前。”
“取舍不是容易的事，甚至会被人唾骂优柔寡断，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切肤之痛只有你自己知道。”澹明轻声道：“但你是一个成年人，也是一个军人，可以自己做决定。”
赵理浑身剧烈颤抖，缓缓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
几息之后，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幽姬。
幽姬歇斯底里地尖叫着：“你疯了吗，你不想再见到她了吗？！”
“我一死，你再也见不到她了，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她的存在！”
“我知道...”
“你是在杀死对你最好的人！”
“我知道...”
“所谓大义真的那么重要么！”
“我知道...”赵理缓缓举起刀，声音沙哑：“但这是阿幽希望的！”
话毕，在幽姬绝望的目光中，一道寒芒猛然挥下。
......
雾，浓重的雾。
伸手不见五指。
脚下一条青石小道延伸至浓雾深处。
有些跌跌撞撞走在路上，那雾气似乎有意识一般，像是帘幕缓缓被钩子拉开。
赵理懵懂地望向深处，有一棵巨大的苍树。
底下站着一道伟岸的身影。
他先是怔了怔，却在那道身影转身的瞬间，瞳孔霎时放大。
“哥？”
一袭戎装的赵绪站在树下，凝望着赵理，很是温柔。
“哥，真的是你？”赵理忍不住迈出了几步：“你怎么在这？”
赵绪没有回答，细细凝望了一下赵理，便转身缓步离开。
“哥，你去哪？”赵理见状，连忙加快脚步追上去：“你去哪？”
赵绪没有回答，只是只身入了黑暗。
“哥...哥！”
下一刻，空间镜面破碎，一道娇小的身影出现在赵理面前，笑靥如花。
“小理子！”
“阿幽！”赵绪一愣，下一刻便冲了上去。
却在一瞬间穿透阿幽的身影。
赵理不敢置信地回过头，看着依旧笑嘻嘻的少女，喉咙瞬间变干。
“谢谢你呀，小理子，你保护了大家呢。”少女笑嘻嘻道：“你很优秀，也很善良，一点也不比别人差，你就是你，不用跟别人比较的喔。”
“我...”赵理抿了抿唇，忽然想起了一切，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禁颤抖：“我杀了你。”
“我不应该坚持参与这次任务。”
“可如果小理子不坚持，那就不是我认识的小理子啦。”
“阿幽早就知道这个结局了喔，一直不让小理子去，只是想多陪陪小理子而已，虽然时间有点少，但已经很满足啦，现在的灾祸都是阿幽惹出来的，自然是要解决的。”
“而且你拯救了大家，拯救了千百个家庭的美梦呢！”
“可...我从没想过，你会死...”赵理握紧了拳头，指尖深深陷入肉缝之中。
“我不会的，掖幽是不会死的！”少女使劲地摇摇头：“阿幽会永远活在梦里！”
看着少女依旧元气满满的模样，往日的一点一滴涌上心头，赵理轻声道：“这是童话吗？”
“这是个好结局！”
.......
“谢谢你，谢谢你即便被人族伤害，可到了最后却依旧不愿意伤害人族。”
塔顶之上，清风徐来，流云舒卷。
澹明望着那缕渐渐消散的残影，眼神温和。
阿幽嘻嘻一笑：“因为人族和妖族都是好朋友！”
澹明眉峰微动，便稍稍颔首，神色微冷：“是好朋友，所以我会去处理那些坏人。”
“让他们....一辈子都没办法再做梦！”
.....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理缓缓睁开双眼，意识逐渐清醒的瞬间，他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突击队全员都在塔顶，仰望着天空。
天幕之上，似有金沙飘散，渐渐驱散了厚重的阴云。
无数金色光点洒落在队员身上，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一道金色阳光穿透云层，温柔地笼罩着众人。
阳光正好。
看着漫天玉蝶随风飞舞，众人沉默不语。
忽然，脚步声起。
赵理出现在澹明身边，凝望逐渐消散的满天盈芒。
良久，良久。
“澹明哥。”
“嗯？”
“你一直都知道阿幽的真实身份么？”
“知道，会怪我不跟你说么？”
“一开始有些惊愕，但好像也知道原因了。”赵理摇摇头，扭头望向澹明：“【掖幽】会真正死亡么？”
澹明沉默片刻，道：“以梦为生，或许肉体湮灭，但灵魂长存。”
“我们还会再见面么？”赵理轻声道。
“世间梦境多如星河沙数...”澹明下意识道，忽然便望向赵理，坚定道：“只要活着，只要还有梦，就一定会再见。”
赵理闻言原本有些黯淡的双眸又明亮了些。
再度抬头望向天际，一抹星河出现天边。
郑重地：“说再见，就一定会再见！”
一缕清风掠过，似在回应。
【草原蜃楼篇结束，下一篇寒国生化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