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虚惊!
当吴立峰陪着几个人,回到铁窑后,在场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一身黑衣,无袖短褂,及膝短裤,头上缠着的黑色头帕,赤足。会以这身打扮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除了九峰垌垌主韦阿洪之外,还能有谁?
看到木屋处许山海的身影出现,韦阿洪赶忙疾走几步,然后单膝跪地,低头,大声的说道:“见过小先生!阿洪来迟了!”。
跟在身后的韦阿昌很自然的也单膝跪地,给许山海行礼。而他俩身后的韦阿清、阿狸崽、刀九、饭铲头等人则是犹豫了片刻之后,才学着韦阿洪的样子,行起了礼。
许山海赶紧伸手,扶起了韦阿洪,口中的“小垌主……。”还没说完,便觉得不妥,立马改口道:“阿洪垌主,快快请起!”。
虽说叫顺了嘴,可是,今时不同往日,许山海之前已经从韦阿昌的口中得知,现在的韦阿洪已经是一统三十多个寨子,掌管着近两万垌民的垌主。
所以,不管之前二人的关系如何,眼下的许山海都必须给予韦阿洪足够的尊重,尤其是当着他这么多手下的面。
“小先生,阿洪来迟,莫怪莫怪!”紧紧的握住许山海的手,韦阿洪的眼中没有一丝虚情假意。
“阿洪垌主,这话从何说起?”确实,韦阿洪的话让许山海有些不明就里。
“小先生,你有所不知。”落后半个身位的韦阿昌及时的插话。
“我回去之后,阿洪哥得知朝廷派了大军前来,当时就急了,召集了峒中所有人手,要来助战!”说完,韦阿昌侧身朝铁窑外的虚空一指。
“上次官府攻打山寨,我没赶上,这次听阿昌说朝廷派了大军,我想着,怎么也要带人来帮帮忙。只可惜,山路不好走,还是没赶上!”韦阿洪的脸上,懊恼之意溢于言表。
确如韦阿昌所说,他回到峒中后,韦阿洪得知朝廷大军已经聚集在南宁府,随时都会向国兴军的地盘发起攻击的消息,顿时丢下手中所有事,开始下令调集垌丁,准备前来助战。
先是调集人手花了三日时间,然后两千多人的队伍星夜兼程,硬是只用了不到十日的时间赶了近两百里地,抵达了山寨外围。要知道,这近两百里要么是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要么是仅容一人通行的猎人小径。
谁知,即便如此,当他们赶到山寨外围时,还是迟了一步,整个山寨已经空无一人,所有人都不知去向。
见此情景,韦阿洪只犹豫了片刻,便决定带人去往铁窑。因为,他很清楚,如果连山寨都没有人了,离南宁府更近的新宁州,此刻更加守不住。所以,去往他打算带人铁窑碰碰运气。
可是,就在他带人刚接近渠黎镇时就发现,官道上络绎不绝的全是官军。要知道,山寨在官道北边,铁窑则是在官道南边,下了官道,就算是抄近道,到铁窑也还有三十多里地。所以,他们要去往铁窑,必须穿过官道,除此之外,别无他路。
无奈之下,心有不甘的韦阿洪,只好下令所有人在山中等待,他想等朝廷的大军过去之后,趁官军不备,再穿过官道,去往铁窑。
这就是为什么韦阿洪“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的原因,早早的就带人从峒中赶来,却这个时候才到铁窑。
“来来来~~~坐下说。”拉着韦阿洪的手,许山海朝大石板走去。
“小兴成,去找小月姐姐,叫她拿点酒来。”看着方才还惊恐万分的王兴成,许山海朝他招招手。
虽然许山海对喝酒没有兴趣,可是,他很清楚,酒对于眼前的这一帮汉子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并且,许山海知道自己能酿酒,全靠了之前韦阿洪给的那些酒曲。现在他来了,怎么能不把酿好的酒端出来?
许山海、吴立峰、吕耀辉、韦阿洪、韦阿昌、韦阿清几人围着大石板坐下,其他人则是各自找了石块自觉的围坐在外圈。
“一路赶来,你们辛苦了!我让伙房给你们准备吃食,咱们先喝上几碗酒,慢慢聊!”这已经是韦阿洪第二次带人前来助阵,许山海对他的亲近,自必不说。
听到许山海的话,韦阿洪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大笑起来,说道:“不必!不必!小先生不必这么麻烦。”
“做点吃食有何麻烦?阿洪垌主跟我见外?”许山海故作不高兴的模样,板起了脸。
“小先生误会了!”韦阿洪连忙摆手,解释道:“让伙房给两千多人做吃食太麻烦,他们都带了干粮,让他们自己解决就行。”说罢,韦阿洪扭头低声交待阿狸崽、刀九。
“官军来了两千多人?”王恩祖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知道何时,一身披挂齐整的王恩祖出现在众人身后。
“啊?”
“啊?哪来的官军?”
王恩祖没头没脑的话,引得众人纷纷四处张望。
“他不是说两千多人吗?”王恩祖一指韦阿洪。
“王大哥!误会了误会了!”反应过来的韦阿洪大笑起来,赶忙起身,把王恩祖拉到大石板边。
“我是说我带了两千多人过来,不是有两千多官军。”一边笑着,韦阿洪一边解释。
“你带了两千多人过来?人呢?”这一下轮到许山海吃惊了。只见他起身,四处张望。
“小先生莫望了,他们还在外面的山中,我们几个先过来就是怕引起误会。如果不打招呼,两千多人过来,到时候肯定要出乱子。”韦阿洪扭身往铁窑外面指了指。
确实,因为朝廷大军的缘故,所有人的精神都紧绷着,如果不提前通知,突然窜出两千多人,大摇大摆的跑进铁窑,双方不起误会才怪。
“这……。”王恩祖呆呆的看着韦阿洪,他不敢相信,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韦阿洪手中居然能聚集起这么大的一股力量。
“……。”许山海更是无语,虽然他知道韦阿洪已经成为三个垌的垌主,可是,他不敢想象,为了给国兴军助阵,韦阿洪居然倾其所有,把能带的人,全都带来了。
“阿洪垌主……你这……。”饶是许山海口齿伶俐,在这种情景之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小先生,啥也别说!如果没有你之前的出手相助,也根本不会有我韦阿洪的今天!所以,现在你们遇上难处了,我与你们站在一起,理所当然!”看着许山海的表情,韦阿洪猜到了他想说什么,索性,提前堵住他的嘴,不让他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恰巧,王兴成、张新月几人,抱着陶罐走到了大石板前。
“嗯,不说了!”许山海使劲的点点头。
“正源,你们给这些叔叔把酒倒上!”为了掩饰发红的眼眶,许山海赶紧转移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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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上了宽大的锦缎道袍,何士晋端起亲随端上来的饮子,白瓷杯递到嘴边,他突然停下,问道:“云舟,南宁府那边运来的粮草够数吗?”。
一贯以老爷面目示人的陈茂深,此刻在何士晋面前却垂手而立,低眉顺眼的样子,与他正五品老爷的身份,完全不匹配。
“回都堂,除了前天本该运到的一批七十石粮食不够数之外,其他的时间基本都能按时足量运到。”陈茂深据实禀报。
“短了多少?”轻轻的喝了一口饮子,何士晋漫不经心的问道。
“共计短了九十三斤又七两四钱!”
“看来孙存忠那匹夫也不完全只是一介武夫,脑子还是好用的!”何士晋微微一笑。
安排民夫运送七十石(上万市斤)粮食,即便是陈茂深把计量单位算到“钱”,却也损耗不到一百斤。
要知道,这一路下来三百多里地,算上民夫所吃以及正常损耗,能有一半的粮食送到,依照惯例,何士晋这个主帅都可以为督粮官上表请功了。
何士晋不知道孙存忠究竟是用了何种手段,能把损耗降到这种程度?实话实说,他也不想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让孙存忠做督粮官,何士晋欲意何为,想必孙存忠也咂吧出了其中的深意。
“就任由他这样?”陈茂深问道。
何士晋想干什么,连孙存忠这个武夫都能猜出来,陈茂深这个老油条又岂会不知?
“由他去吧!”何士晋不置可否的甩甩手。
“把安南蛮夷驱逐出去,不负圣意,才是眼下你我该做之事,至于其他嘛……,容后再议。”说完,何士晋轻轻的闭上眼,开始养神。
身为何士晋同窗好友之弟,陈茂深算不上他的心腹,可是,他哥哥终是何士晋为发迹之前的好友,之前也颇得照拂,相比起其他人来,也算是一个可用之人。
毕竟陈茂深的品序摆在那儿,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事,由一个正五品去做,总比让他这个正二品赃了手摇划算得多。即便是出了纰漏,也有人顶在前面去做替罪羊。
况且,天下惶惶,不知道有多少人舍了一身剐也愿意替正二品大员挡刀替罪,所以,能被何士晋看上,陈茂深也算是祖坟冒了烟。
“都堂不愧为国之栋梁,当今圣上之倚仗,更是学生之圭臬,可望而不可及!”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终究是读书人,陈茂深这拍马屁的功力根本不是周东来那种武夫所能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