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斯特拉第一次体会这种濒临死亡的感觉，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怕不怕，疼痛让他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要不是自制力够好，阿斯特拉保不准自己会在下一刻变成一个怪物。
可能真的会死。
恐惧席卷全身，阿斯特拉第一次离死亡那么近。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答应盖勒特？
阿斯特拉给不了自己准确的答案。
太多了。
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是一模一样的的选择。
他的手抓住了什么相对柔软的东西，不断用力，又在最后一刻恢复短暂的清明，将手松开。
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晃了晃脑袋，只能感觉到自己的发丝从耳边垂落擦过皮肤的触感，只有这个是真实的。
或许他现在应该是一副可怕的模样。
眼前模糊一片，只能模糊看到一片黯淡虚晃的金色。
他想起了卡米尔的眼睛，想说点什么。
“……妈妈。”
叫出这个称呼后，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直到失去意识落到地面上。
并不疼……或许是疼过了头。
这是他昏过去之前的想法。
严重一点的话，他是不是赶不上之后的考试了？
阿斯特拉彻底失去了意识。
盖勒特托着阿斯特拉的身体，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而其中的主角是阿斯特拉，是他正在和自己说话的场景。
他的视角，他的角度，看到的是那双金色的眼睛，还有花白的头发，容貌倒是没有怎么变，一身黑袍点缀着银饰，依旧在和自己说话，只是他听不清内容。
所以他不会死。
如果阿斯特拉死了，自己怎么可能会看到相对老去的他。
“不管你想不想活，阿斯特拉·格林，你都会活着，还会变成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穿衣品味倒是高级了许多。”
“看来我们还会再见面。”
他将阿斯特拉放下了。
“然后呢？”
小姑娘好奇追问，一双和阿斯特拉如出一辙的金色眼睛正盯着他看。
“说故事不要只说到一半啊，死神大人。”
死神笑起来，他盯着小姑娘的金色眼睛，只觉得许多画面片段从他眼前一晃而过，但他又抓不住。
“然后，那个人真的没有赶上期末考试。在下一年级的学业中要兼顾两学年的知识。”
“好惨。”
小姑娘趴在死神的膝上叹了口气。
“让我想起我做人的时候，学东西太多太杂，家里的事太多太乱，最后光荣延毕。研究的论文课题还是其他人挑剩下的，死亡圣器。想想我为了毕设真的很努力了，努力到毕业后真的趴在了死神大人的腿上。”
说到这里，小姑娘好奇抬起脸，死神只觉得这张脸有些熟悉，但小姑娘没给他思索的机会。
“死神大人，你为什么总是带着兜帽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你的容貌是什么需要严防死守的秘密吗？”
死神笑起来，小姑娘看不到他的笑容，只能听到笑声，更好奇了。
“可能真的像你说的那样。”苍白的指尖点在小姑娘的额头：“死神的脸是最大的秘密，不可以让别人看到的。”
“啊？好小气，明明我都让你看到我的脸了。”
小姑娘指着自己的脸，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告诉你，我的脸可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妈妈说我是家里最出息的孩子。”说着，小姑娘骄傲的仰起脸：“而且我继承了我们家最厉害最出名的那位长辈的名字，我是第一个继承他名字的人，怎么样？”
“很厉害。”
“还有呢？”
死神看着那张脸，他的记忆混沌太久，却也真的感觉这张脸格外眼熟。是属于他曾经的某位朋友吗？
“阿斯特拉·格林？”
“嗯？”
小姑娘抬起脸，笑起来。
“说起来，你是死神，接引过很多灵魂，应该见过和我长得很像的人吧？不过他去世几百年了，你还记得他吗？”
模糊的记忆苏醒，死神终于再次记起来阿斯特拉·格林这个名字，那是他的名字。死神也记起了面前的这张脸，和自己兜帽下的容貌如出一辙。
他已经有好几百年没见过自己的脸了，旁人的脸倒是经常见忘不了，倒是把自己的脸也忘记了。
“我记得。”
阿斯特拉笑起来，他微微仰头看向漂浮在上方的透明漂浮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姑娘倒是透过阿斯特拉的动作窥见了一部分容貌。
很白。
仰头的时候能看到蓄在兜帽里的白发。
但却不像一张老人的脸，起码裸露的皮肤可以确定，即便那只是灵魂，那是死前的模样。
是男还是女呢？
小姑娘有点好奇了。
许多人都说，神明是没有性别的，这话还真的挺像那么回事。
起码前面这位死神大人，她真的看不出男女，连声音都听不出来。
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家族里的那位老祖宗，另一位阿斯特拉·格林。
不过她不是第一个继承这个名字的，好像还有一位也叫这个名字，只是家族里的记载对他的笔墨非常少，也仅仅只是提了一个名字。
所以她才是真正继承了那个名字的人。
“你记得，你也见过他。”小姑娘的内心激动起来：“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不是和我长得很像？”
“很像……”
阿斯特拉看着这个小姑娘，心里似乎要起伏起磅礴的情绪，但也只是势头，一片水花都没有漾起。
“但又不大像。他是个很平常的人，和普通的灵魂，没有什么区别。你比他鲜活，灵魂的色彩更浓厚，这样的灵魂很少见。”
“怎么会？”
小姑娘不相信，立刻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阿斯特拉。
“我那位老祖宗一定是一个灵魂色彩非常浓烈的人！他的灵魂肯定更鲜活！那可是我们家族里出过的最厉害的人，他在的时候是顶峰，是我们再也——”
小姑娘的声音猛地顿住，低迷了起来，弯下腰盘坐在地上叹气。
“是我们家再也回不去的顶峰。”她托着腮敲着阿斯特拉的镰刀面：“有一件事是对的，没有一个家族可以永久长盛。或许这也是妈妈为什么要给我取这个名字的原因，她盼望着我能像他一样。”
“或许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吧。”小姑娘躺倒在地上盯着那些水晶一样的漂浮物：“又或许是我真的不够努力，没有他那样的决心，还是我的能力不够……”
“就算我每天不睡觉，从早到晚为了家族奔波，明明我当时都还在上学……”小姑娘又笑起来，趴在地上仰头看着阿斯特拉：“不过也无所谓了，在我的努力……也不能这么说吧，在我的认真工作下，家族还是有点起色的，起码从下坡路变成平路了。”
“这么说还是有点不合适啊，好像在强词夺理。感觉我配不上自己的名字。”
阿斯特拉平静看着这个女孩。
“活人的世界是不断变化的，在你的认知里，你的一切功夫都是无用的。在我看来却不是。”
“人类一旦过于追求过往的辉煌，就容易忽视‘现在’。人更愿意看到好的一面，更愿意再见曾经的美梦，很少有人愿意去想想未来。”
“就算想了，也是把未来套上过往辉煌的模板。”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起码在我看来。”
“你们的灵魂并无区别。”
“名字也好，荣誉也好，所有人的灵魂都要走同一条路。”
“都没什么不同。”
小姑娘仰着头看着阿斯特拉。
“你当然会觉得没什么不同，你是神，又不是人，或许人和蚂蚁在你眼里都是一样的。虽然你说的话在我听来很像安慰，让我的心情好了很多。”
“所以，谢谢。”
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上是明媚的笑颜。
但紧接着又是抑制不住的好奇和兴奋。
“那个，死神大人，真的不能给我看看你的脸吗？我们都这么熟了！”
小姑娘想靠近，但她发现自己怎么都碰不到阿斯特拉的衣角，连那把镰刀都摸不到了。
“死神大人？”
阿斯特拉不知道从哪里变出几张表格。
“我要去工作了。”
“……”
小姑娘沉默了。
“不愧是神，和人就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