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心案?”
“边走边说!”魏平安道:“这桩案子从五月初六开始发生,当天黎明时分,东市巡夜打更人发现一具尸体被吊在大树上,赤身裸体,当即就报了案。”
魏长乐刚回京,心思也只是放在新设明火司的事情上。
监察院没人提及这案子,而他去了一趟东市,找柳姐姐和乔嵩商量事情,两人同样也都没提及。
“市井报复?”魏长乐问道。
魏平安摇头道:“肯定不是。凶手在死者身上划了近百刀,仵作检查过,刀口的深浅几乎相同,这就证明凶手不但刀法了得,而且杀人的时候异常镇定。这样的刀法,可不是市井之徒所拥有。”
魏长乐也是擅长用刀,自然知道,几十刀能够保持同样的力道,那必然是经过千百刀的训练,出刀力道已经成为惯性。
“更残忍的是,近百刀下去,被害者还有气。”魏平安神情凝重,“凶手最致命的一刀,是直接割走死者的心脏。昨天一大早,我也去看过尸体,凶手确实残忍,但杀人的手法也着实了得。”
“昨天早上?”魏长乐疑惑道:“今天已经是五月十二,初六发生的命案,你昨天才看到尸体?对了,你这么一大早出门,这桩案子是千年县衙侦办?”
魏平安是千年县县尉,千年县内的案件,自然是由千年县衙侦办。
东市也在千年县内,但情况特殊,治安右左骁卫负责,而真要出了案子,通常也都是由京兆府直接过问。
“京兆府侦办。”魏平安道:“我们只是配合调查。昨天早上看到的死者,是第二个遇害者,死法和初六那桩案子一模一样,所以参军事就将两起杀人案并案。”
“原来如此。”魏长乐明白过来,“难怪我去东市的时候,各家商铺都早早关门,街道上的行人比之前少了许多,原来是有命案发生。”
魏平安边走边说话,此时才瞥了魏长乐一眼,“襄阳那边有许多消息传过来,街坊里议论纷纷。都说山南军兵临城下,你单枪匹马杀出城,让山南军狼狈而逃,是真是假?”
“叔父觉得是真是假?”
“你这小子很虎,说你单枪匹马杀出城,我还真相信。”魏平安道:“不过单枪匹马逼退山南军,那就是屁话......!”
魏长乐呵呵一笑,“京外的事情传到神都,不都是变得面目全非吗?”
“李淳罡给了你什么赏赐?”
“叔父,你一个小小的县尉,敢直呼我们院使大人的名字?”
“也没人听见。”魏平安显然还没休息好,打了个哈欠,“有没有给你升官?”
魏长乐笑道:“叔父英明。院使大人新设明火司,提拔我为明火司司卿!”
魏平安脚下一顿,停了下来,扭头看向魏长乐,皱眉道:“当真?”
“比珍珠还真。”魏长乐道:“叔父,千年县县尉的差事你就别干了。我是来和你商量,你如果愿意,就调到监察院去。我给你个明火司不良将干干!”
“不良将?”
“你知道的,在监察院要当上不良将,是要资历和功绩。”魏长乐道:“目前除我之外,监察院所有不良将都是熬了好几年才得到擢升。不过我现在是明火司司卿,有权提拔自己的属下......!”
“你这是要任人唯亲?”
魏长乐正色道:“不任人唯亲,难道还要任人唯疏?怎么样,要不要过去?你若同意,现在就可以去县衙辞职,我马上出调令。”
“我拒绝!”
“啊?”魏长乐诧异道:“叔父,不良将可比县尉威风得多,而且俸禄也高许多。你可能不知道,明火司的职责不是打打杀杀,是负责挣钱。跟我一起搞银子,我还能亏待你?”
魏平安没好气道:“老子是你长辈,岂能在你手下做事?而且老子要当官,在河东起码也能做一个刺史,还需要仰仗你?”
魏长乐知道这话却是不假。
魏平安是河东马军总管魏如松的亲弟弟,想要做官,留在河东便好。
“你不愿意就算了。”魏长乐心知魏平安看起来似乎是个散漫的人,但内心却坚定,真要拿定了主意肯定不会改变,“对了,叔父,你刚才说京兆府负责侦办摘心案,你说的参军事,可是周兴?”
“是他。”魏平安没好气道:“你和他结了仇,这才连累我。”
“他找你麻烦了?”
“你觉得我为何会天不亮就要爬起来?”魏平安翻了个白眼,“千年县几十个坊,大街小巷张贴死者的画像,限期找到死者的身份,否则就要挨棍子。”
魏长乐诧异道:“你是说第二个死者的身份?”
“两个都不知道。”
“五月初六发现第一个死者,至今已经六日,连死者的身份都没查明?”魏长乐惊讶道:“死者的身份都不知道,还查个屁的凶手啊?我知道京兆府都是一群酒囊饭袋,不想竟然无能到如此地步。”
魏平安道:“你是要跟我去县衙?”
魏长乐这才反应,不知不觉中,已经和魏平安拐过一条街。
“昨晚没休息好,我回去睡一觉。”魏长乐也打了个哈欠,“你自己先忙吧。”
他转身便要走,忽然想到什么回头问道:“叔父,上次你不是说要买一匹马,还找我借了一根金条,你的马呢?”
“你说什么?”魏平安加快步子,“我没听清。我公务在身,不和你扯了.....!”
他脚下飞快,转眼间就拐进一条巷子里,不见踪迹。
.......
......
京兆府,后堂。
京兆府尹张让,手里捧着白瓷青花茶盏,茶盖轻轻磕着杯沿,脸色凝重。
这位身着绯袍的正四品官员目光扫过面前的两位官员,叹了口气,道:“东市摘心案已经是人尽皆知了。左相昨晚派人过来吩咐,这件案子必须抓紧时间侦破,不能拖下去。如今因为此案,东市人心惶惶,商家们夜里不敢开门做生意,百姓也不敢往东市去。昨晚和户部右侍郎一起吃饭,邱侍郎也说,王部堂一直在关注这件案子,每天都在询问进展。”
他面前的两位官员,正是京兆府少尹孙桐和负责侦办摘心案的参军事周兴。
“大人,他们为何会对此案如此关心?”周兴忍不住问道。
“命案导致东市人心惶惶,短短几天,东市的生意就骤然降低数成。”张让抿了一口茶,缓缓道:“如果此案迟迟不破,东市的生意只会继续冷清下去。没有生意,东市的赋税就会减低。王部堂掌理户部,用钱的地方多,库里本就捉襟见肘,这要是东市赋税少一块,王部堂肯定是要骂娘的。”
“左相对这桩案子也很关注?”
“那是自然。”张让道:“凶手堂而皇之地将死者的尸首展示在闹市,而且手段之残忍令人后背发寒。这里是神都,不是穷乡僻壤,以如此野蛮的手段杀人,动机何在?如果只是市井仇怨也倒罢了,但如果是另有缘故,甚至是居心叵测之徒有意要引起神都的恐慌,那就不是简单的事情了。”
孙桐轻声道:“大人,这两起案子应该不是寻常的仇怨导致。我们请教了刑部总捕头,他也亲自看了尸体,十分肯定,没有二十年以上的刀功,不可能制造出那样的刀伤。”
“二十年以上的刀功?”
“按他的说法,哪怕是南衙北司所有将士加起来,有此刀功的人也不会超过三十人。”参军事周兴在旁道:“卢总捕头承认,他自己也无法留下几十刀刀痕深浅几乎一样的伤口。凶手武功的高低不好判断,但刀法肯定强过他。”
张让皱眉道:“天下奇人异士众多,藏龙卧虎,刀法了得之辈不在少数。咱们只知道凶手刀法了得,又如何办案?参军事,两名死者的身份,你还没有搞清楚?”
“卑职已经让人全城追查。”周兴立刻道:“死者的样貌已经画成寻人告示,重金找寻认识死者的人。”
“抓紧时间,抓紧时间!”张让叹道:“参军事,对你来说,这是一次难得的好机会。此案在神都人尽皆知,宫里也已经知道。如果你能尽快侦破此案,不但名震神都,到时候宫里和左相一高兴,老夫再向上面为你请功,说不准你也能被封爵位。到时候咱们京兆府也都是光彩。可是如果迟迟破不了案子,对你和京兆府都是不利。”
孙桐瞥了周兴一眼,见参军事脸色有些尴尬,忙道:“大人,凶手既然敢将尸首展示在东市,而且不被发现,那必然是胆大心细之徒。死者赤身裸体,片襟不留,下官以为,凶手就是想让咱们无法确认死者的身份,有意要给咱们侦破此案设置障碍.....!”
“他要真不想让你们知道死者的身份,不如干脆将死者的脸皮扒下来,没有了脸,不是更加无法确认身份?”张让虽然年纪大,但显然也不糊涂,没好气道:“老夫倒以为,凶手以如此手法杀人,就是为了引人注意。你们一直无法确认死者身份,还是方法不对,能不能多想想,先不去管凶手,而是想办法知道死者到底是什么人。”
孙桐犹豫一下,上前一步,轻声道:“大人,下官现在不是担心这桩案子能不能破,而是.....而是担心咱们京兆府能不能度过这道难关。”
“什么意思?”
“大人,京兆府已经接下了这桩案子,朝野也都盯着咱们。”孙桐低声道:“万一.....下官是说万一找不到线索,一直破不了案,到时候咱们如何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