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山中屠戮
双手奉上的魂魄，在长年累月的囚禁中，早已呈现了溃散的迹象。被肉体囚禁的灵魂，这样的人被称作空魂人。
肉体比魂魄更加强大，成为了主宰。
眼前的小男孩夺取了空魂人的肉身，他控制住了这具肉身。相狱曾听说过这么几个零星的例子，那些恶鬼们怀念生而为人的日子，在人间苦苦寻觅空魂人。他们找到了，进去了，被肉身吞食了。
小男孩灿若星辰的目光，散发着冷冽无情的光芒。
他如果拒绝对方的邀请，会发生什么事呢？他没有头绪，但内心却涌现了无尽的恐惧。
不能拒绝，拒绝意味着自己无法承受的痛苦。
相狱顺从地咽下了，发出尖细哀嚎的魂魄。它还有残存的意识，它想要活着。
充满恐惧、惊慌、绝望、怨恨的魂魄是苦的，苦味像是垂叶榕的气生根，从口腔发散，攀附上胸腔，交叉缠绕，令他在吞咽期间，止不住地作呕。
“阿弟！”
“阿弟！你骗了我，你害得我好……”
好苦吗？舌尖掠过锋利的牙齿，粘稠的唾液集聚在口腔内。这个魂魄真的太苦了。相狱想，他也许直至自身消散也不会忘记了这股苦味，它会时不时从胸腔上溢弥漫，翻涌在嘴里。
男孩是黄六。
他兴高采烈地庆祝自己彻底成为了黄四。了解到相狱是窃婴鬼后，他提出了自己的计划。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边境，据说中原爆发了战争，无数的难民正向边境迁移，希望跨越边境，躲避征兵和战争。一天起码会有数十人越过边境，其中以家庭为单位的总会有婴孩。
“我知道你给自己定下的规矩。没有比在这里更能获取婴孩魂魄的地方了。他们大多被自己的父母憎恨呢，他们从出生开始便不断经历着毫无意义的苦难。
逃亡路上，他们有多少次被自己的父母诅咒，怨恨呢。他们无比希望自己死去，因为他们知道越过边境，新的地方只意味着新的痛苦……”
黄四蛊惑了相狱，或者说相狱被黄四恐吓了。生来便夺取了自己哥哥身体的黄六，打破了相狱对人性的认知。性本恶，这句话放在黄六身上尤为贴切。
黄六成了黄四，黄四成了远比鬼更可怕的人。他在战乱年代也需要活下去，收成不好，他吃不饱肚子。逃难的人，总得带点什么家当上路吧。
他是个瘦弱吃不饱饭的孩子，打不赢那些逃难的大人。有了相狱的帮助，他便能浑水摸鱼了——在即将触摸到希望的终点路上，却收获了孩子死亡的事实。
这是多么致命的一击啊。
就算身为父母的他们对一路不懂体谅，无休止哭闹、嚎叫的婴孩，充满了愤恨，但毕竟希望就在前方了啊，跨过这座山，愤恨会立即如日出的后露水，蒸发消散。最终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黄四凭借着相狱的偷窃，顺利度过了灾荒战乱的年代。几年间，出落成了身体健康的少年。他不仅喂饱了自己，还喂饱了全家。尤其是他最疼爱的五妹。
五妹的病只是简单的营养不良。只要有了吃的，她就能活下去。黄四翻找因相狱的偷窃，受不住丧子之痛，神智失常死去的大人。
找寻他们偷藏的银钱、首饰、食物时，黄四会跟相狱聊聊天。黄四计划着，攒一笔钱让五妹能有嫁妆出嫁。五妹已经定亲了，黄四谈论着一切时，与普通的爱护妹妹的哥哥无异。
如果没有那件事发生的话，或许他真的会是一个好哥哥。
翻越边境的难民在减少。消息堵塞的山民，难以得知中原的消息。黄四根据上个月逃难而来的人群得知，似乎不再打仗了，有个人杀了很多很多人后，大家便决定让他做皇帝。
黄四对这件事不是很上心，无论谁统治他们，他们的生活都会这么过下去，不会变。没有了想越过边境的人，也没关系。灾荒过去了，田地里的作物正抽芽，今年会有好收成的。
直到，一支几千人的军队打破了山里的平静。官兵们挥舞着手中的刀剑，将居住在山中每一户人家从房子里赶出来。
为首的大官好不威风，高高坐于马背之上，他细腻得如同羊脂手指点了点四周，神情恹恹地下令，叫官兵们把聚集在这里的所有山民都杀了吧。
山民们在毫无所知中，迎来了自己的死亡。黄四拉着五妹，在混乱的杀戮中，逃进了山里。但不幸的是，他被大刀砍中了背部。
他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找到了相狱。他的五妹早已吓傻了，鞋子掉了，衣服破了，一头长发胡乱地披散着。
相狱怜悯地盯着喘着粗气，脸色惨白的黄四。他想黄四估计是打算让他照看他的五妹了。可怜的少女，一天之间家破人亡，还见到了残酷的杀戮场面。
这几年，相狱恢复得很好。黄四说得没错，确实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地方。那些婴孩全都“自愿”结束自己的生命。
黄四放开了五妹的手。五妹坐在一块覆盖着大片青苔的巨石上，绿到发腻的青苔，受到重物压制后，粘稠的绿汁争先恐后地进入了五妹的衣裳。
“快，把她的魂魄拿走。”黄四喘着粗气命令相狱。
相狱摇头，“我可做不到，她快成年了。”
“她现在被吓傻了，魂魄不安。”黄四的眼睛闪烁着冷酷的光芒，“她现在可比婴孩还要容易。”
这违反了相狱的规矩。他可看不出黄五妹想死，再说她的年龄也太大了。窃婴鬼的能力，只能偷窃婴孩的魂魄。
相狱再次摇头拒绝。
黄四感到胸口的热源正在渐渐流失，外部山林里的阴冷正隐秘地入侵他的身体，从四肢的末端侵袭，像个见不得光的小偷。
再次成为游魂并不是难以接受的事，他相信五妹会自愿让渡肉身供他寄生。但寄生怎么比得上全然地控制呢，他忘不了自由的滋味！
相狱被眼前的变化，吓得呆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