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晓,天色微明。
宫门森严,次第而开,沉重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
哒!
哒哒!
宫门外。
一辆通体玄黑,由四匹神俊异常,披挂着精钢马铠的战马拉动的奢华马车,碾过青石,缓缓停至宫门前。
车架前后,八名佩戴着狭长战刀的亲卫,煞气凝霜,眼神锐利如鹰隼,在旁护卫。
“四马拉车,丞相车辇!”
宫门前。
御林军眼尖之人,认出马车的规格,瞳孔一缩,失声开口。
此话一出。
一众御林军齐齐挺直身子,看向越来越近的奢华马车。
李隆一身黑甲,侧目看去。
当他看到高阳的丞相马车,如此顶级的规格,也是颇为吃惊。
印象中,高阳虽有如此规格的待遇,却一向低调。
今日……倒是头一次!
很快。
车门开。
高阳一步踏出,下了马车。
他身穿紫金麒麟袍,玉带束腰,晨曦的阳光洒下,落在高阳的身上。
他光是站在那里,无须任何言语,一股渊渟岳峙,掌控一切的磅礴气势便朝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这是百官之首,武将之巅,自权力巅峰中淬炼出的绝对自信与无上威严!
文相之尊,武侯之煞,渊渟岳峙,气吞宫阙!
高阳抬眸,注视着面前的皇宫,那双极为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抹复杂。
但……纵是不舍,却也要做!
抬脚。
迈步!
宫门外。
御林军瞬间如遭重压,以李隆为首,齐齐顿首,一双双铁拳重重砸在左胸甲胄上,发出低沉的“铿”声。
高阳大步入宫,御林军目光低垂,只敢盯着脚下冰冷的石板。
踏过几道宫门,视线陡然开阔,一条宽阔的宫道,连接着百道台阶之上的金銮殿。
当金色的阳光驱散乌云,笼罩皇宫,高阳身穿紫金麒麟袍,踏上这条宫道时。
一侧的百官,无论品阶高低,勋贵宗亲,全都齐齐停下,噤若寒蝉。
高阳一步一步朝金銮殿走去,周身那无形的气场,如山崩海啸一般扑面而来。
人群瞬间如被巨斧劈开的潮水,自动朝两侧分开出一条宽阔的近乎夸张的通道。
所有官员,无论是须发皆白的两朝元老,还是朝中新晋文可通天,镇压天下士子,意气风发的年轻俊杰,无一人敢抬头。
文官之首,大乾丞相,武将之巅,大乾冠军侯,骠骑将军。
虽弱冠之年,却已是大乾天下最顶峰的权势!
天下除武曌外,再大大不过高阳,百官俯首,羽林低头!
纵是勋贵宗亲,天下亲王,世家大族,也得见了让路!
“高相!”
“我等拜见高相!”
高阳所到之处,文武百官纷纷拱手行礼,因为低着脑袋,所以官帽翅翼微微颤动。
宫道虽宽,却无人敢与高阳并行,宫道虽广,却无人敢抬头直视那道身影,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
一时间。
偌大的宫道,落针可闻。
唯有高阳那双漆黑朝靴,一步又一步的踏在宫道青石板上,发出沉稳、清晰,富有节奏的嗒嗒声!
楚青鸾说的对,却也不完全对。
武曌借匈奴之威,逼本不愿远征的他请战,长安四份大礼送入长安,武曌借势而为,这是导火索!
但……帝王心术的冰冷本质,才是真正的根源!
他穿越而来,虽有超越常人的见识,也自认深谙人性之劣。
可他却不懂帝王。
武曌此举,让他看清了帝王心术的本质,以及未来一个极有可能发生的可能——帝王为了国家利益,可以牺牲臣子。
即便这个臣子,她很看重,也很喜欢。
如今,他高阳不过弱冠之年,权势却已然达到顶峰。
从监察御史,户部员外郎,到如今的冠军侯,骠骑将军,大乾丞相,他已封无可封。
纵有河西大功,武曌却也没有第一时间对他封赏,其原因也是如此。
侯爷之上,乃国公!
纵然这次武曌顶着天大的压力,真的封他为公,那下次呢?
匈奴灭了呢?
六国灭了呢?
届时,封什么?
而这一切,几乎是一件必然的事,因为如今的他,才不过弱冠之年。
这场慈善拍卖会,看似荒诞,却也道尽了权利依附的本质。
指鸡为凤都能卖出十万两银子,纵然这些人是刻意讨好他的商贾,与昔日的仇敌,也能看出极大的端倪。
宋家来了,崔家来了,王忠父子来了,就连视他如仇敌,恨不得他死的裴家也来了。
纵观整个朝中,还有谁敢与他为敌?
唯有刻意讨好,唯有不敢忤逆!
可这却并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照此来看,他的功高盖主将成必然!
宋家能存活,至今未灭,王忠口口声声吃大粪,却至今未吃,朝中敌人众多,但他却极少动手,这并非他高阳心善,也并非他高阳不睚眦必报,只是因为,这朝中必须要有对手,要维系一个平衡!
若无对手,那他身上的丞相二字,就可能变为宰相!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前者乃辅佐帝王,处理天下大事,帝王的左膀右臂,可后者,叫权臣!
若权势来到顶峰,甚至能有废帝,另立新君之权!
最开始穿越大乾,高阳只想当个纨绔,好好蛰伏,大保健到死,去青楼到死。
但没办法,求贤诏坑了他,荣亲王他也必须除,之后好不容易可以缓一会儿,楚青鸾带着十万骑兵打来了。
当陌刀,火药,酒精,白糖诞生,一切就全都收不住了。
他自然看到了未来的权臣之路,可说句蠢的,他一直记得击溃大楚,武曌与他并行,对他说的极为认真的那句话。
“卿若不负朕,朕定不负卿!”
高阳虽有顾虑,也带着毒士本能的质疑,却心中也诞生了一个念头。
她,不一样!
可匈奴大单于这件事,令他寒了心。
当然,他并非直接否定了武曌,武曌就一定会飞鸟尽,鸟弓藏,狡兔死,走狗亨,敌国破,谋臣亡!
可现在,却出现了一丝苗头。
武曌今日能因“信心”利用他,明日就可能因“猜忌”除掉他。
人心可怕,最为善变,即便武曌现在没有这个意思。
但他不想走到君臣相疑,兔死狗亨的那一步!
那一步,是很难堪的。
他不喜难堪,也不愿那一天的发生。
所以辞官成了最优解,可保全自身与定国公府!
并且这场辞官,必须来的决绝,唯有如此,才能斩断武曌一切可能有的挽留心思,才能彻底跳出这权力旋涡的中心!
虽残忍,却也无奈,他决不允许家人出事,即便是高长文这种废物、脑残。
只因他是家人!
愚弟虽蠢如猪,其寿却应如龟。
甚至铁心辞官,也可能有保护武曌,避免未来不得不对她出手的意图。
但这一点,高阳自己都不一定知道,纵然知道,也绝不会承认。
思绪翻转。
高阳一双眸子扫过前方巍峨肃穆的金銮殿,最后一丝犹豫也彻底消散。
他抬脚,稳稳踏上通往大殿的汉白玉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