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赔罪?”
此言一出。
张平懵了。
一脸暴怒,欲要发难的张寿也傻眼了。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赔……赔罪?
天杀的!
那威震整个匈奴,令整个天下为之忌惮的大乾第一毒士,堂堂活阎王,竟来找他们赔罪?
这感觉……简直如三伏天喝上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心头那股子憋屈和怒火,竟瞬间被冲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飘飘然的舒爽感。
活阎王亲自来赔罪。
这莫说高长文只是将那污秽之物,拍在了下人的脸上,哪怕是拍在了他们的脸上,这事也能揭过去了。
这面子……给的也太大了。
张平气势一弱,哪怕是一直叫嚷着要弄高阳的张寿,也罕见的沉默了。
这时。
高阳厉声喝道,“混账东西,还不来赔罪?”
高长文闻言,赶忙上前一步,低着头道,“张指挥使,张二爷,是我错了,我千不该万不该,也得考虑他们是张府的下人,怎可将那污秽之物拍在他们的脸上?”
“俗话说的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打算出两万两白银,权当是给府上下人的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了,不知张大人、张二爷,能否原谅一下?否则回府,我定会被兄长吊起来打的!”
轰!
此话一出。
张平、张寿惊了。
咕噜!
张寿不淡定了,吞咽了一口唾沫,他情不自禁的看向张平,满眼渴望之色。
那可是两万两!
足足两万两啊!
张平看似淡定,实则内心也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
这简直是泼天的富贵砸到了头上!
张家虽顶着皇亲国戚的名头,但张皇后早逝,圣眷渐薄。
他兄弟二人虽掌锦衣卫,油水丰厚,可武曌最恨贪腐,他们新官上任,也是如履薄冰,根本不敢大肆敛财。
可府中上下几十口人,十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妾,光靠那点死俸禄,早已捉襟见肘,坐吃山空!
这两万两是及时雨,是救命稻草,是能让他们在长安城重新挺直腰板的底气!
张平刚欲说话。
忽听高阳一脸暴怒,朝着高长文训斥道,“蠢货,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谁让你说这个的,你不知道现在朝廷上下严查贪腐吗?”
“问政的风声这么紧,你不知道御史台那群酸儒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吗?”
“你公然送钱,是想害死两位大人,还是想陷我定国公府于不义?这是顶风作案,是授人以柄,是自寻死路!”
高阳这番话说的义正词严,情真意切,仿佛真是为了张家的安危和定国公府的清名考虑。
张平、张寿听的一愣一愣的。
当听到问政、御史台,顶风作案,二人心底的贪婪瞬间熄灭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后怕。
是啊,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上,这万一收了钱被那御史台盯上了,谁会信赔罪,还是为了几个区区下人被那污秽之物拍了脸,给两万两白银啊!
一时间。
两人背后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高长文低下头,满是羞愧的道,“兄长,愚弟知错。”
随后,高阳看向张平、张寿兄弟,换上了一副笑脸。
“二位见笑,我这弟弟一向愚笨,说话不经过脑子。”
张平笑道,“高相言重了!区区两个下人,不过是被些许污秽之物沾了脸面,洗洗便干净了,哪里值得如此兴师动众,更遑论什么两万两!这钱,纵是令弟真心要给,我兄弟二人也万万不敢收!也不能收啊!”
张平说的风轻云淡,内心却在滴血!
天杀的!
那可是两万两啊!
到嘴的两万两,没了!
高阳笑呵呵的道,“张指挥使,其实高某此行前来,除了赔罪,还想和二位大人做一笔生意。”
“嗯?”
“生意?”
张平有些不解。
但内心却也活络起来。
活阎王的经商本领,天下无人能敌啊!
今日,这是什么情况?
“来人,奉茶,取本官最好的醉春茶!”张平喊了一声。
“是!”
很快。
一杯上好的热茶奉上,高阳端着抿了一口,随后道,“我听闻,这黑风山乃是二位大人的产业?”
伴随着这话。
张平、张寿兄弟心中猛然一咯噔,互相看了一眼。
黑风山?
这破地方,他要干嘛?
张平不动声色,笑着道,“怎么?高相对黑风山有兴趣?”
“兴趣谈不上。”高阳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地道,“只是最近想修个庄子,用来夏天避暑,这黑风山虽然有点荒凉,但胜在清净,地方也足够大,买谁的地不是买?更何况这等荒地,价格也会低一些。”
说到这,高阳顿了顿,随后伸出两根手指道,“这黑风山我要了,一口价,两万两白银!”
“现银交割,若二位大人点头,我们立刻签契过户,钱货两清,如何?”
“两万两!”
张寿不敢置信。
就黑风山这破山,能值两万两?
此刻,什么弄他,什么羞辱,张寿全都忘了,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发财了!
冤大头真来了!
他赶忙以一种极为殷切的目光看向张平。
张平也倒抽一口凉气。
他瞬间秒懂。
高阳这是在借买山之名,行送钱之实啊!
他怕了!
他畏惧我张家的权势,他不想结仇,更想与我们交好!
所以用这种天衣无缝的方式,把刚才那“送不出去”的两万两,光明正大地塞进我们兄弟的口袋!
买地! 地契交易!天经地义!
就算御史台那群疯狗知道了,又能如何?
谁能说个“不”字?!
高!
实在是高啊!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活阎王,连送钱都送得如此滴水不漏,如此…令人心花怒放!
“高相爽快,那便如高相所说,今日交割,银契两清!从此黑风山归属定国公府,与我张家再无瓜葛!”
“以后,大家便是朋友,定要多加走动,多加亲近啊!”
张平笑着说道。
“这是自然!”
高阳也笑了。
双方各自抿了一口茶,皆是满脸笑意,都对这笔生意十分满意。
很快,地契文书和沉甸甸的五箱白银便摆在了厅中,双方各自签字画押,按上手印。
当高阳接过那张薄薄的地契文书时,指尖不易察觉地微微用力。
成了!
高阳出门之时。
张氏兄弟虽屁股剧痛,却也要起身相送,虽高阳表示,不必起身,安心养伤。
张氏兄弟却非要出门相送,目睹高阳出府。
待高阳身影消失不见。
张寿抬头仰天,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一脸感伤之色。
张平满脸不解,出声问道,“横财天降,该笑才是!你哭什么?!”
“我愧疚。”
“我愧疚啊!”
张寿回过头,眼角带泪,“高相多好的一个人啊,那黑风山是什么地方?狗都不去的破烂地!高相他…他竟眼睛都不眨,掏了两万两真金白银买下!”
“这…这哪里是买山?这分明是割自己的肉,来肥我们兄弟的腰包!是燃烧自己,照亮你我啊!”
“这等人,我居然还想着弄他?我太不是人了!”
张平闻言,也点点头道,“你这么一说,为兄也觉得…咱们这顿板子,确实怨不得高相。”
“当初在御前,若非我们兄弟自己昏了头胡乱攀咬,构陷于他,又怎会触怒陛下?唉…得亏高相没事,否则…否则上哪儿再去找这样…这样古道热肠的‘冤大头’…呃,是厚道人啊!”
二人感慨之间。
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冰冷地落在了旁边面如死灰的刘管事身上。
张寿暴怒道,“混账东西,高相这么好的人,你也敢添油加醋?来人啊,将他丢进最臭最脏的茅房里!”
“让他吃!吃足三石大粪!”
“少一口——”
张寿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残忍的快意:“那就把他给老子杖!毙!了!!”
轰!
刘管事一听,两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的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