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 章 腌臜（四）
在破旧的土坯房中，李成正对朱钰说着他知道的一切。
“主上，这件事情杨花说的话有一半是真的，但是有一半是假的。”李成说着此话，眼中闪烁着着玩味的光芒。
“哦？你且说说那些真那些假。”朱钰也有些好奇，自己在这件事之中是扮演了什么角色。
李成抱拳微微一礼才语气戏谑的说道：“杨花的爹的确是被许顺庆等人砸死的，其中的确是有她爹去告状的一些因素，不过更多的却是在争权夺利。”
朱钰眉头紧皱，他不知一个难民营之中有何权利争夺？
还是自己离开太久没有掌控好局面，或者是自己管理太混乱了，让一些人有了不还有的心思？
李成貌似猜测到朱钰的心思，他也不拖延而是接着说道：“杨家与许家都是一个县城里的大户人家子弟，两家积怨已久，不过以前世道还算平稳也倒是没有闹出什么大矛盾，但是流贼攻破县城之时两家都损失重，最后两家无奈之下便投降了流贼，两家家主都被贼寇封了有名无实的百户官职。”
朱钰听到这里心中也是有一些计较，不过还是点点头示意李成接着说。
李成这才接着说道：“两家人在贼寇之中依旧在竞争激烈，为了能在贼王那里多得到一点权利，两家可是想方设法的去讨好贼寇，掳虐女子等事只是寻常，而那杨家两姐妹虽是女子，可是所做之事可不比男子差。”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片刻，眼中透露出一丝恐惧之色。
朱钰并未打扰他，等李成自己平静心绪之后他才接着说道：“贼寇之中有一贼首爱孕妇，她们两姐妹便带领族人四处搜寻怀孕妇女前去讨贼首欢心。每每第二日，便见山沟崖下数具裸体之妇，而孩童却不知所踪。”
朱钰越听眉头越紧，片刻后才死死的咬牙说出一句话：“接着说。”
李成见朱钰那变化莫测的表情，心中也是不由有些忐忑，不过还是强自镇定下来说道：“他们两家在流民营中坏事做绝，死在他们手上的流民不止千人。”
“后来天军讨伐流贼，流贼奔溃之后便让投靠他们的富户出人抵抗，各地豪商富贾自然是不敢违抗，就各自从家族之中抽取了一些人手参与战斗，只是他们那里来的战斗力，与天军一接触便是溃散了。”
说到此处他努力的吞了吞口水，看了看依旧飘着的雪花才接着说道：“小人当时被家主派去与他们交涉接下来的对策，无意之间听到杨家的安排。”
偷偷看了看朱钰的脸色，发现依旧如之前一般才接着道：“杨家一战中有生力量基本损失殆尽，所以他们的打算是派出两个女子接触天军领导层，如果站稳脚跟再进行打压其他豪强。”
听到这里朱钰不禁一皱眉问道：“为何偏偏就选到我了？”
李成听朱钰所问也是眉头紧蹙，随后担忧说道：“主上人手太少，只能做些高层决断，但是下方办事之人大多从这些世家豪强选取，毕竟百姓大多愚昧，扁担倒了不知是个一，而要做些管理之事，多少得认识几个字，而普通百姓一辈子都不知道书是什么，自然就不会从百姓中挑选人手管理，基层工作基本上都是由他们处理，加上杨家刚好负责这一片区，而主上您又刚好来到此处，所以给了他们机会。不过在小的看来，不管主上去往何处，都会有徐花李花的出现。”
说到这里心中不由一狠又接着说道：“不瞒主上，如今城中百姓数万，虽然分成片区的确好管理，但是中下层管理人员大多都是世家之人，加上目前最重要的粮食依旧是他们在管控，而百姓大多只知世家给他们发粮食，却不知乃主上所赐，如果他们心生二意又暂时团结一致，别说安排两个女子……就怕是……”。说到这里他已经跪在地上再不言语，而朱钰则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朱钰并没有李成想着中的失态，只见他虽眉头紧蹙，面色却如之前一般并无二样。
李成也不敢打扰朱钰，只是起身又从身后拿出一块破布双手撑开为朱钰挡着风雪。
过了不知多久，李成的双手已经颤抖不止，寒冬天气额头上已经冒出汗水。
朱钰这时也已经回过神来，叫他如此起身将他手中破布取下，随后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披在他的身上。
李成呆愣的看着朱钰，嘴唇有些哆嗦眼里也掉出一滴泪来。
“回去歇息，明日来县衙书房见我。”说完便是转身离去。
李成呆愣片刻，转身看向那隐没在黑夜风雪中的高大身影，不禁跪在地上磕起头来。
“娘子娘子……”李成焦急的脚步伴着急促的声音推开了一扇破旧的木门，混杂的声音吵醒了睡在里面的妻子与子女。
“相公，发生何事了？”一个模样三十多岁蓬头垢面的女子瞬间起身，听清来人声音后便是开口问道。
“我……”李成刚想兴奋将他的喜事告知于自己的妻子，但是突然想起隔壁破旧的屋子里也还住有他人，便生生的将心中高兴压制下去。
转身进屋伸头仔细观察片刻，发现无人在意此间才小心关上破旧的木门转身进去屋子。
“娘子，我今天见到主上了，他老人家还让我明日去见他。”他的声音极小，刚好够自己的妻子儿女听见。
李妻听闻也不由大喜，刚想说些什么就见李成身上披着她用自家被子改成的披风，脸上瞬间就变了颜色。
“相公，这件披风不是送给主上的吗？为什么现在披在你的身上。”她的语气充满了不可思议与担忧。
李成轻声一笑，拉住妻子那粗糙开裂的双手轻声安抚，：“这是主上亲手为我披上的。”说着眼中透露出一丝得意。
说完此话只见他立刻起身将披风退下，连忙抖去上面的雪花小心翼翼的放在一旁的破桌之上。
妻子不解其意，其子李二蛋也好奇问道：“爹，一件破披风，你为什么那么重视？”
李成未责怪自己儿子的语气，而是一脸郑重的说道：“如果有那么一天，这件披风就是我们老李家发达的凭证，如果没有那么一天，我也要披着他死在主上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