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冰锥穿透怀里人柔软的脖颈，然后刺进锁骨。
分不清是谁的鲜血交融在一起，滴落的血液被火焰炙烤的滋滋作响，秦御闻到头发烧焦的刺鼻味道。
他想起不久前，他们隔着一块玻璃所谈论的话题，莫离少有地在意他谈论的某件事。
但遗憾的是，莫离没能听到他讲述完。
细细密密的刺痛感从皮肤传遍全身，秦御脑袋里安安静静，没有声音，一片静默。
只有火焰燃烧。
冰锥融化进血液里，秦御此前想过许多次自己面临死亡时的反应，大都觉得会很无趣。
但事实出乎预料。
这一刻比他想象中宝贵许多，也许是因为他不是独自死去，又或许是因为这一幕与那句话如此契合。
秦御闭上眼睛，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想：
外面的那个太阳就永远隐藏在阴雨和夜色中吧——
这个世界只要有火光和他就足够了。
火焰升腾，席卷摇曳火光里的漆黑人影，然后一点点地将其燃烧殆尽，只余灰烬。
连绵不绝的大雨永远不会停止，32号研究所的毁灭也不会阻止人类自救的步伐。
丧尸病毒依然在此后六年内得到了解决，紧接着的，是将视线投向星空，向着新的家园前进……
——
【……】
【恭喜宿主完成第104个反派扮演任务，任务评价：E】
【积分+0，总计：】
缥缈的白雾从身旁游弋而过，莫离听到这个陌生的评级，眉梢微动。
他已经很久没有拿过A以下的评级，这次算是栽了个大的——
先是死亡节点延后，接着是两位主角仇恨值未满，然后是男主死亡，最后是故事结局偏移……
光是莫离自己，就能列出一串降级的缘由。
不过久违地打出糟糕的评级，他的心情倒是算不上糟糕，反而有种微妙的苦尽甘来。
这次任务主管全程检测，以他的表现来看，无疑是个合格的反派扮演者，导致结果出问题的根本不是他，而是任务世界的男主。
评级A不是我太菜，是你们任务系统有漏洞，被病毒入侵。
所以，造成的损失也应该由管理局承担。
【……】
【宿主，是否选择观看故事结局？】
系统中性的机械音响起，莫离没什么心理负担，半眯起眼睛懒散地拉长尾音：“看——”
以他的经验，这种开放式的结局，男主但凡死在前面，人联的移民计划搞不好要流产。
世界也许会走向毁灭。
思索中，流动的白雾拉长成屏幕，屏幕中的内容从他死亡的一刻开始流动。
他看见秦御是怎样死在这场针对自己的大火里。
有能力自杀却没有自杀的年轻男人抱着他的尸体，脸颊蹭着冰凉的管线，不知道为什么，到底没有舍得自杀。
秦御死得很平静。
没有歇斯底里的仇恨也没有绝望，就像是年纪轻轻寿终正寝一样，接受了莫离的死亡，然后接受自己的死亡。
他任性又不管不顾地留在这个即将坍塌的世界，不去看一眼近在咫尺的逃生通道。
生与死的距离如此亲密，秦御想不到比此刻更好的结束，所以他把脸颊靠进杂乱的管线里，让皮肤与融化的金属黏连在一起。
疼痛只是众多感受里最微弱的一个。
秦御从选择留在基地开始到临死，终于抛下所有的善恶是非观，抛下身为人类的责任，切实地感到满足。
他没有为这个选择后悔过一刹那，直到死亡，直到化为灰烬。
而此时此刻，32号研究所外，柳书艺姗姗来迟。
她被权利中心排除在外，没有听到半点袭杀莫离的风声，等爆炸的事情瞒不住，她才得到消息。
看见坠进深坑的别墅时，一切都结束了。
淋漓而下的大雨冲刷着深坑里冒出的火焰与浓烟，异能与炸弹爆炸混合的火焰没那么容易熄灭，地下又不断提供着燃料。
唯一没有争议的是，基地里不会存在幸存者。
柳书艺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也不难猜到这场袭杀的目的，以及莫离会如何悲惨地死去。
她并不反对判莫离死刑。
这是他应该承担的惩罚，而私刑不是惩罚，只是一种卑劣的私人报复。
有那么一瞬间，柳书艺希望自己不是现在的自己，而是从前那个天真的她。
这样，她就不会想到那些残忍地、用于拷问的手段，不会想到它们会作用在莫离的身上。
还有这场大火里死去的，本该前途光明的秦御。
柳书艺站在深坑的边缘，身体微微摇晃，张文海脸色复杂地扶了他一把，抿起嘴唇。
他想安慰柳书艺，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局，可他说不出来。
昔日与他们生死与共的队友，死在这样的年纪，即便是作为敌人，张文海也不免感到喉咙发涩。
“……活下来的人还是要向前看。”
良久的沉默后，张文海拍了拍柳书艺的肩膀，“我们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只能继续前进。”
——是的。
他们没得选。
柳书艺知道这个道理。
罪人不会有葬礼，她戴上斗篷的帽子，淋着大雨走到后山，小墓园里插着的木牌已经彻底腐烂。
大雨持续了太久。
没有人打理的墓园已经一片狼藉，柳书艺闭上眼睛，默默地等了三分钟。
然后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
——
策划这场袭击的大多数人都没有被判刑，只有主谋李锋获刑六年有期徒刑。
……六年。
柳书艺坐在旁听席上冷笑，垂下眼睛。
六年只是表面上的刑期，各种减刑的政策还在屁股后面等着李锋，法庭上被告席的青年姿态从容，不骄不躁。
法官宣判结案时，李锋毫无征兆的死在大庭广众之下。
血液爆开一地，玷污神圣的法庭，引发骚乱。
这次的事件一直没有找到凶手，只有柳书艺先一步离席，顺着异能的波动找到了一个气味奇怪的中年人。
平平无奇的样貌，干干净净的白大褂。
他平静地站在原地，柳书艺晃神了一瞬，才低声询问：“你是谁？为什么杀了李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