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道观在黄昏的紫霭氤氲中,琉璃瓦檐流淌着熔金般的光。飞檐下悬挂的冰棱被夕照染成琥珀色,随山风轻颤时,将碎金般的光斑抖落在青砖上。
行至药王殿时,王诗涵摸出钱包就往功德箱里塞。
别人至多放几张百元钞,她却哗啦啦倒出小叠红钞来。金旭风盯着箱口露出的票角,目瞪口呆,不禁笑出声。“你这一扔够买十斤天山雪莲子了!”
“你懂什么,这叫诚意!”她头也不回地拍拍手:“难得遇见神仙道观,不得表示表示?”
“神仙......”金旭风回头看了看,之前的他就对此番说法嗤之以鼻,待自己引气入体、踏雪无痕后,更觉得 “仙神” 二字不过是凡俗对强者的臆想。不禁暗暗道“什么神仙,不过就是修为高一点的人罢了。”
金旭风看着跑到三清殿的香炉前,她踮脚往香炉里送香的背影,他忽然笑出声,伸手替她拂去肩头落雪。
此时夕阳最后的一点光正从观门的雕花窗棂斜射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刻着龙纹的青砖上,与满殿浮动的檀香雾气融成一帧暖色的画。
金旭风抬头望向三清殿的鎏金匾额,暮色中飞檐上的镇脊兽泛着冷光。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上山,以及在那老道身上感受到气息是什么了。
“是龙!是当日在龙组看到过的那条黑色巨龙雕像的威严!只不过这里的威严,更加实质,仿佛这里真的有一条巨龙一般。”
“走吧!财什么的求完了,该去算算我们两个的姻缘啦!”说着便拉着江金旭风朝着月老那跑去。
“合着你是把这想要求问的,放最后了啊!”金旭风揶揄笑道,指尖被她攥得发烫。
“那当然,”王诗涵回首挑眉,发间银铃轻颤,“谈恋爱不得先吃饱饭?我可不像某些人,张口闭口都是‘大道无情’。一动手就是拿下人家一家公司!”
“这倒也是,”金旭风顿了顿喃喃道。
话没说完就把他往红墙拐角一带,“你看那月老祠!”
金旭风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当场愣住:朱漆祠门前竟排着九曲长队,香客们跺着脚搓手,呼出的白气在暮色里连成雾带。
他下意识爆了句粗口:“卧槽!怎么这么多人,都感情不顺吗?”
话音刚落,前排几个裹着羽绒服的姑娘猛地回头,眼神跟冻刀子似的剐过来。
“失言失言,赶路急了嘴瓢!”金旭风脖子一缩,赶紧堆起笑脸拱手。
“就你话多。”王诗涵在他胳膊上掐了把,压低声音嗔道。
“你啊,瞎说什么。”王诗涵轻轻地拍了他一下。
“这还不是托小友的福吗,本来每天的有缘人都是计算好的。你带上来的几十号人里,他们其中自然有些并非有缘人,少说有二十个占了姻缘签的位。而是由你把他们带进来,自然就要分走你的缘。所以,乖乖等着吧。不过看这样,我们的这位道兄怕是要加班咯!”先前的老道小声说道。
“呵呵,”金旭风尴尬的摸着后脑勺笑了笑。
“话说这月老…… 也算道教神仙吗?”他忽然指着祠门匾额问。
老道闻言抚须一笑,龙形拐杖在青石板上轻叩出笃笃声响,烛火将他银白的眉须染得透亮:“这月下老人啊,原是汴梁城的痴翁,因看透人间姻缘苦乐,被上界仙君点化了去。你且瞧这‘月老祠’三字,虽挂在道观檐下,却比三清殿的香火更旺些。”
老道顿了顿继续说道:“世人皆道神仙不沾凡尘,却不知这姻缘一事,恰是阴阳大道的现世印证。若没个‘月下老人’从中调和,岂能阴阳调和啊,你说这是不是在道之内呢?”
“道之内?”金旭风喃喃自语,这三个字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明明字面浅显,却在心底漾开层层玄奥波纹。他隐约觉得老道话里藏着玄机,偏又抓不住脉络。
刚想追问,却见老道忽然转身击掌三声,声音陡然扬高:
他刚想继续追问,只听老道说道:“诸位香客听真!,今岁姻缘簿已批至酉时三刻,且随贫道往‘知和堂’用罢晚斋,待月上东墙,再续签缘!”
“走吧!”王诗涵淡淡说道。而且金旭风却似乎陷入了对“道之内”三个字的执念。
老道缓缓走到金旭风身边,看着他那出神的模样,淡淡道:“还在想刚才的几个字?”
金旭风微微点头,
老道见状轻笑,手指沾了沾水,划出太极图案:“小友若想参透‘道之内’,不妨瞧瞧这斋饭里的玄机。”
热气氤氲中,金旭风盯着碗里的糙米饭 ,米粒间混着细碎松针,嚼起来竟有雪水烹茶的清冽,杂粮的醇厚里又藏着药草回甘。忽然见邻桌道童捧碗起身,将残羹倒入厨房水缸,铜勺碰撞时溅起的水花。
“啪!”金旭风的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通了。
如梦清醒的暗暗道“米饭以碗为道,碗以水池为道!”
“你干什么呢,再不吃菜不止凉了,都快没了!”王诗涵看着金旭风和老道说完之后,就一直望着碗里的饭愣神,提醒道。
“哦!刚刚想事情呢,”说着随便夹了几筷子菜,快速的将碗中的饭扒拉干净。
王诗涵看着金旭风三两口扒完碗中饭菜,瓷勺刮得碗底叮当响,忍不住咋舌:“你这是吃饭还是吞饭啊?”
“嘿嘿,习惯了!”
王诗涵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碗里剩下的饭,推到金旭风跟前“我吃不下了!”
“行!我来收拾残局!”说着又再次暴风式吸入,随后对王诗涵说道,“你先去排队吧吗,我去找到那位老道问些事情。”
说着便追上前去刷碗的老道恭敬的问道“敢问前辈名号!”
“呵呵,我的名字么…… 久得连贫道自己都忘了。不过,大家都喊我天龙老人!”天龙老人望着漫天飞雪中若隐若现的峰峦,声线忽然飘远。
“天龙老人!”金旭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这观是您的道场?可为何道童们对您……”
“他们啊,只当我是在这观里扫了几十年落叶的老痴翁罢了。便是知晓了名号又如何?敬畏在骨,非关皮相;大道无形,存乎一心。你瞧这观里的道童,哪个见我时行过三跪九叩?可每日晨起,总会有人悄悄在我窗下搁上刚采的雪芽茶。”
“且道法自然,从不在磕头作揖的表面。”天龙老人用拐杖拨弄着水缸里的锦鲤,鱼群应声聚成圆环,“你看那锦鲤游水,何曾想着‘我为什么摆尾为什么不能用鳍’?可它们哪里知道摆尾是它们与生俱来的生存本能。可若哪尾鱼偏要弃尾用鳍,强行逆着水流游,岂不是自寻死路?”
忽然天龙老人眼神变得犀利,沉声说道:
就像你体内的妖力、真元和那股魔气!若执着于整魔之分,此刻又岂会同时存在你体内?但若无正邪之分,又怎么会引得石碑共鸣?大道三千,殊途同归。你以为自己是在正魔夹缝中抉择,殊不知你早已以自身为鼎,将这看似相悖的力纳成了独属于你的道。但这又何尝不是天道借你之身,让这几股力循着本该有的轨迹交融?”
“您怎么知道!”金旭风闻言瞬间脸色大变,下意识后退半步,眼中满是警惕之色。要知道这可是他最深的秘密。他可从未告诉过此人,“难道是自己刚刚失控时泄露了气息?”
“你不必紧张,我对你的秘密没兴趣,也对你没威胁。只是想提醒你,有些局是天道织就的网,你能看破网眼,却难扯断丝线。即使你真的能用鱼鳍行走,但这途中势必会经历惨痛的代价。”天龙老人拄杖轻笑,摆摆手提醒道。
“前辈您的意思是,我应该将他们融合而不是将那股魔气祛除?”金旭风听得似懂非懂,思虑片刻后说道。
“孺子可教,但至于如何融合就看你自己得了。另外你务必要在你本命年的生日之前,将其完全融合,若是晚了....”天龙老人叮嘱说道。
“本命年?那不就是明年!”
“另外送你八个字,道在屎溺,阴阳合和!好了,你的小女友在等你呢!”
金旭风带着一知半解的思绪,走向正在向他招手的王诗涵。
“刚刚你们在聊什么,看你满脸疑惑。” 王诗涵问道,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紧锁的眉头。
“就是和前辈谈了一些.....关于道的事情。”
“得了吧你,别装深沉了!居然能够和人家讨论‘道’!”王诗涵看着金旭风的样子调侃的说道:“怎么样,被说懵了吧!”
“就....还行吧!”金旭风摸了摸鼻尖,想起老道那句 “道在屎溺”,仍觉得像团棉絮堵在心里。
王诗涵失声笑出,拽着他往月老祠侧殿走:“行了,别琢磨你那高深‘大道’了,赶紧来抽签测字吧”她拿起一筒轻晃:“看见没?这叫‘月老灵签’,得诚心想着对方名字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