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为求万全,两位所言亦属上策。”
左帅微微欠身,眼窝里那两团赤焰缓缓熄灭,重归一片浑浊昏黄,声音沙哑得像锈铁刮过石面,“我们为解禁太虚天凤空间筹谋太久,耗尽心血。倘若空间启封一年后当真自行崩解……那后果,属下不敢深想。”
林天翔负手而立,黑袍无风自扬,眸底寒光一闪而没。
“无妨。有左帅亲自坐镇,褚枫纵是龙王再世也难以掀起风浪。”
他侧过头,目光越过狼藉碎石,落在那处人形凹坑。
“苏殿主。”
林天翔声音低冷,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仪,“趁我们准备开启空间的空隙,先把他这条命吊住。太虚天凤遗迹里,不留无用之人。”
苏可儿细眼中闪现出惊喜之色,指尖一颤,青碧色的灵力在袖中若隐若现。
石允文却在这时上前一步,锦袍下摆沾了尘灰也不顾。
他压低嗓音,近乎贴耳:“少宗主,褚枫狡诈如狐,昔年我曾在其手下吃过不小的苦头。眼下若不除根,只怕后患——”
“允文。”
万天仇横跨半步,按在他肩头的手掌如铁箍,语气里却带着笑,“少宗主与左帅自有决断,不必多言。”
石允文喉结动了动,终是把剩下半句咽回肚里。
苏可儿缓步走向岩壁凹坑时,腰间的青玉铃铛发出细碎声响,在死寂的洞窟中格外清脆。
褚枫半截身子嵌在岩壁里,胸骨塌陷处凝结着暗紫色血痂,呼吸微弱得近乎停滞。
唯有身下数十只残留的雷晶虫碎壳昭示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苏师妹,好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褚枫的声音带着重伤后的沙哑,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那笑容绽放在他因失血过多而惨白如纸的脸上,显得异常突兀。
看着这熟悉的、此刻却显得无比扎眼的笑容。
苏可儿嘴角不受控制地痉挛般抽动了一下,想回以一个微笑,却又被某种沉重的情绪死死压住,最终只化作一丝僵硬的弧度。
她细小的眼睛闪烁不定,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担忧,或许还有一丝深埋的痛楚?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刻意的平静: “李……不……”
她喉咙滚动了一下,艰难地改口,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褚公子……看你受伤不轻,莫要逞强……让……让小妹扶你起身,去那边石台,我为你疗伤。”
说着,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想要搀扶褚枫的手臂。
褚枫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那双细小的眼睛,此刻竟不再是他记忆中因自卑而习惯性低垂躲闪的模样。
眼底清澈更深处似乎还有泪花闪烁,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暖流蓦地撞进褚枫冰冷的心底。
“谢……谢苏师妹好意……我……我自己能……能走。”
褚枫强撑着那份倔强,拒绝了苏可儿的搀扶。
他咬紧牙关,双臂用力撑着岩壁,试图调动起体内残存的力量。
就在这艰难起身的刹那, 意外陡生。
一颗龙眼大小、通体呈现出奇异银绿色泽、表面流转着温润却又带着一丝冷冽光华的圆珠,毫无征兆地从他那臌胀的袍袖内侧滑落而出。
糟了!
褚枫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吓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这时一团青色雾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精准无比地卷向那颗下坠的珠子。
那颗银绿圆珠瞬间被青雾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团诡异的青雾并未散去,反而像活物般翻滚缠绕,倏地没入褚枫胸口。
凉意如冰泉泻地,瞬息流遍褚枫的四肢百骸,。
所过之处,灼痛尽褪,仿佛千万根细针同时拔出——褚枫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那是一种近乎战栗的舒畅。
他抬眼,见苏可儿已近在咫尺。
褚枫咬紧牙关,喉间发出一声闷哼,强行迈步向前。
“嘎巴——嘎巴——”
碎裂的骨茬相互摩擦,像锈刃刮过瓷片,疼得他眼前发黑。
踉跄未走出几步,身体在一阵摇晃中,向后无力地栽去。
他向后倒去,却没有撞上冰冷的岩壁,而是落入一片柔软温热的怀抱。
鼻中更是嗅到了一股女人特有的体香……
“轰……”
震裂的石屑被万天仇与石允文最后一掌拂开,一座百丈凤凰图腾赫然裸露。
凤首昂天,羽纹如焰,每一根翎羽都由鎏金赤铜浇铸而成,历经岁月仍灼灼生辉。
图腾心脏处,嵌着一颗暗红的凤瞳石,像沉眠的火种,在等待苏醒的刹那。
左帅拄着血骨杖上前,枯指在凤瞳石上轻轻一点。
“嗡……”
低沉的金属共振荡开,图腾表面浮现蜿蜒的魔纹,沿着羽片疾走,仿佛脉络被瞬间点亮。
赤光自凤瞳喷薄而出,将洞窟映成一片血色霞海。
空气被高温炙烤得扭曲,众人脚下的影子被拉得极长,像被无形之手拽向深渊。
“开!”
左帅低喝,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压。
杖端血晶炸碎,化作千百缕猩红魔丝,钻进凤瞳。
霎时,凤瞳石旋转,一道环形火幕自图腾四周升起,火舌舔舐穹顶,却诡异地不伤衣物半分。
火幕中央,空间像被巨锤砸碎的镜面,裂痕蔓延,露出其后深邃的幽蓝。
林天翔抬手,黑袍猎猎,率先踏入。
火焰在他周身自动分开,如臣子俯首。
苏可儿扶着血迹斑斑的褚枫紧随其后,木灵力凝成翠绿光茧,隔绝炙浪。
万天仇与石允文对视一眼,咬牙跨入裂隙。
左帅最后踏入,血骨杖在地上重重一顿,火幕倏然收拢,裂痕合拢成一道细线。
洞窟重归寂静,只余图腾上尚未熄灭的暗红余烬,仍在无声燃烧。
六人只觉眼前一花,脚下已非碎石,而是一片琉璃般透亮的赤红大地。
天空高悬一轮黑色日冕,边缘喷吐金红日珥,像被囚的凤火。
极远处,一座座倒悬的火焰山漂浮,瀑布般的岩浆自山顶泻落,却在半空凝成晶羽,纷纷扬扬,如下一场火雪。
空气中弥漫的并非硫磺,而是清冽的梧桐冷香——那是太古天凤涅盘后的余息,浓郁到几乎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