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最大的一个问题。”王应景看着王香印,认真而严肃的说道,“潼关能守得住么或者说,皇帝和顾十五,到底是不是真的要在潼关和幽州叛军决一死战”
王香印看着王应景,微嘲的笑了笑,“你既然能够问出这样的问题,大概就是觉得潼关是皇帝给很多人最后的机会。皇帝自然是想守住潼关的,但你也知道,这世上很多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很多人都是犟种,哪怕昨晚上发生的很多事情,让他们明白了自己根本不可能是皇帝的对手,但他们还是会觉得,如果从中作梗,万一长安被叛军攻破,那此消彼长之下,他们还是能够成为大唐的香饽饽的。我想让你告诉大房的那些道理,到底有没有道理,他们难道不明白么,但有时候他们硬是要装睡怎么办你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么”
王应景点了点头,他跟随王香印多年,接下来他们的人该怎么做事,他已经无需多问了。
……
是个阴天,哪怕接近中午,长安一些贵人的阁楼里还燃着灯,放着炭盆。
琅嬛阁三层的琉璃灯在这种阴天就像是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五彩缤纷的光芒落在王月槎的身上,让身着青衫的他好像又披上了一层琉璃华衣。
他对面坐着的是王玚和王兰皋。
世人所知的太原王氏五杰,现在这琅嬛阁里坐了三个。
王月槎看着潼关方面传递回来的消息,已经沉默了很久。
王兰皋已经喝了好几盏茶,肚子已经有些涨得慌,茶叶的劲道也不断泛上来,有些烧心。
他忍不住苦笑起来,道,“月槎,再看也看不出花来了。”
王月槎这才慢慢抬起头来,道,“你们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被人逼着做事。”
王兰皋面上波澜不惊,目光却有些跳跃,“我的想法也很简单,不能所有的好事都被顾十五一个人给占了的。王玚,你怎么看”
王玚平静道,“这件事和喜不喜欢无关,坐在赌桌上,谁一定会赢说不准,但手里没可打的牌,只是红了眼的人,那一定是输家。”
王兰皋顿时不满道,“王玚,你到底什么意思”
“要对付顾十五,有一万个理由。光是渭南冶铁监几万斤属于我们王氏的铁胚都已经理由足够。但今天我若是在这拍板,说全力支持你们,你们能在哪些地方给他致命一击”王玚看着王兰皋,“这赌桌上,他已经给你们看了一些牌,你们接下来能打什么牌”
王兰皋哼了一声,“他是大唐道首,我有很多法子可以整治那些道观。”
“你信不信你就算拆了所有道观他都不在乎”王玚摇了摇头,“除非你有更多更好的法门,令那些道观修行者为你效力。”
“针对他们的生意罚银”
“还是用我们擅长的手段,令明月行馆的很多人在长安呆不下去”
王玚摇了摇头。
“都没什么用的。”
“他不缺钱,不缺人,手段可能比我们还阴损,关键我们的很多法子都见效太慢,而且二房这么一表态,你们若是有大的动作,我们王氏内里可是要互揭老底了。二房的一些龌龊事在这种时候被揭出来,可能皇帝压根当做没有看到。但大房的事情可能就会被从严查处。这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而是伤敌一千,自损一万。”
“你们想到的,皇帝早就已经想到了,温水煮青蛙的手段,他未必玩得过各家,所以他才需要太子,安知鹿这样的人来烧一把大火,他和顾十五现在占尽优势,乃是因为没有人离间得了他和顾十五。那是用顾十五的娘、玄庆法师的命换来的交情。”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回归到修行者层面,除非你们和崔老怪他们联手,能够直接将皇帝和顾十五刺杀。但做得到,你们就做,这事情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王月槎和王兰皋再度沉默下来。
“寂台阁只是皇帝交给五皇子的玩具,长安城里的寺庙虽然拆了大半,但你们想想整个长安城里有多少僧人,之前这些僧人大多在寺庙之中逗留,不在外走动,但这些僧人现在大多还俗,都已经在他们信众的帮助之下,渗透进了各行各业。现今的长安,恐怕哪条巷子里有哪个母猫怀孕,到底是哪个公猫的种都都瞒不过皇帝的人。在长安,做不了什么事情的。如果是我,我只能暂时什么都不做。”
王玚说完这些,也无心再谈,起身告辞离开。
他离开许久之后,王兰皋长叹了一口气,“自己家里人不一条心,也怪不了别人。当初各家一起将沈七七排挤出长安,斩草除根的太慢,那时开始,就已经一步错,步步错了。王玚这狗东西,平日里……”
他正想骂王玚,但王月槎却是突然打断了他,道,“王玚说了这么多,其实就说,现在我们别的手段都是无用的,唯有在修行者层面。”
王兰皋愣了愣。
“王香印赌的是皇帝和顾十五能赢,但一张桌子上押大押小,他押了大,我们王氏总得有人押个小,否则万一押错了,整个王氏就没了。”王月槎一看王玚的模样就知道他已经想到了,“要对修行者产生强大助力的东西,我们是有一些的。不要多事,不要做无谓的事,单做一件有用的事就够了。”
王兰皋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一个事情,道,“韦霁断臂求生,直接将韦氏二房给卖了,明月行馆和皇帝的人自然容不得韦氏二房的人,这落井下石,趁火打劫韦氏二房的事情我也想做一做,你有没有兴趣”
王月槎点了点头,道,“这自然是要插一手的。”
几乎同一时间,卢氏府邸之中,卢氏家主卢玄珪凝立在演武堂中,冷峻的看着数十名卢氏在长安的重要人物。
“老七,你行事不成,自己作死,那谁也不保不了你。”六十余岁的卢玄珪看着比他小了十八岁的七房之主卢玄灵,“不过我不会像韦霁一样卖了你,你生是卢氏的人,死是卢氏的鬼,我会把你和你的人送出长安,顾十五昨晚上不是让人劫了安知鹿的一些车队么你出去之后就去青萍社找十三郎,你们去想办法劫顾十五那些人吧。我已经接到消息了,劫安知鹿那些车队的带头人,都是之前和顾十五一起回长安的那些幽州后生,华琳仪之流,你的人加上十三郎的人,对付起来应该绰绰有余。安知鹿劫我们的,顾十五劫安知鹿的,你们劫顾十五的,若是这件事做得好,你们七房的那些人,我会一视同仁,都会在外面安排妥当。”
面色极为难看的卢玄灵深深躬身行了一礼,道,“公平得很。”
……
充满冷峻气息的幽州叛军已经源源不断的从洛阳开拔,朝着潼关行进。
身穿龙袍的安知鹿此时却是离开了中军,和窦临真一起到了官道一侧的一座小山头上。
这座小山头叫做蟒首山,山体的形状很像是一个从地上凸起的巨蟒头颅。
山顶上一处空地,有一顶轿子,里面坐着崔老怪。
“既然你已称帝,前面的生意谈完了,那我们再谈谈接下来的生意。”崔老怪看着安知鹿,很直接的说道。
安知鹿呵呵一笑,道,“我现在也没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你尽管说。”
崔老怪看了他一眼,道,“其实你算得上是我的小师弟。”
安知鹿笑得眯起了眼睛,“这时候就不用扯这种关系了吧”
“师门里面养命续命,抗拒反噬的法门,其实王幽山也没有传给我,但我也不信命,我自己找出来的。”崔老怪看着安知鹿,不带情绪的说道,“世上不只有一个发丘派和这种东西打交道,所以我还是找到了,但是你不可能找得到了。因为我找出来之后,我就把所有这些宗门的养命续命、消除反噬的法门全部给毁了,所有这些宗门的东西,都在我手里断了传承。”
安知鹿点了点头,“意思是只有你手里头有,世上哪怕有漏网之鱼,可能花个十几二十年也未必找得出来。”
“我可以先给你一部分这养命续命的法门。”崔老怪看着安知鹿,道,“但我刚刚得知消息,太原王氏的王月槎也想和你暗中有所交易,他们大概觉得你比我要更好驾驭一些,所以他们想要给你一些对修行者极为有用的东西。我想要这些东西。”
“成交。”安知鹿直接点头。
其干脆的态度,让崔老怪都微微一怔。
安知鹿看着崔老怪,淡淡的笑了笑,道,“不过除此之外,我还想让你顺手帮忙做些事情,顾十五的人劫了我的车队,那些钱财我是不怎么看重,但必定乱我军心。我不想调走曳落河,你顺便帮我把那些东西抢回来。帮我送去渔阳郡。”
崔老怪也没有任何迟疑,“成交。”